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二十二章 又是血夜

作者 ︰ 雁舞流年

有很多時候,李持盈都認為成偉業、建豐功的都是那些大人物。可是後來才知道,每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背後總有無數的小人物。或許,青史中不過對他們一筆帶過或是根本就不曾記下他們的名字,可在當時,一個小人物,一個小細節卻足以改變整個局勢。

在高力士投入三郎哥哥陣營之後,李持盈就更有這樣的感覺。她很慶幸,當年的一段善緣為兄長帶來了一個義士。正是因為高力士的加入,才有了之後與御苑總監鐘紹京的密會。

這鐘紹京,說是官員其實不如說是個畫家,名家之後,文采風流,頗有幾分狂狷之氣。所幸出任的御苑總監不過是個小官,專管宮內御苑中的雜役,不用于那些達官貴人打太多交道。

原本,這個官職也是根本就不起發的角色,可是在此非常時期,就很是重要了。幾次密會,就定下了由鐘紹京悄悄打開御苑的門,帶領一眾苑中雜役接應義軍的計劃。而另一路兵馬,則是由王毛仲自萬騎軍中拉攏來的陳玄禮、葛福順等人帶領直入萬騎軍營……

這一夜,是六月二十一。改元唐隆剛剛過了一十七天。

天色尚未黑,宵禁之前,一輛婦人乘坐的小車便緩緩行至御苑附近鐘府。

車方停下,一個面色黝黑的青年就跳下車來。警覺地四下張望後,這才重重地拍著大門。三長兩短,卻是之前就與鐘家約好的暗號。與鐘家的聯系,因為之前一方面為著掩飾,一方面為著方面,所以倒是由李持盈負責了。就是今夜,她也硬是說服李隆基允她相隨。

此刻阿勒站在鐘家門前,連敲數次,可鐘家居然仍是大門緊閉,竟似沒有人一樣。

在車中看得分明,李持盈回眸望著面容冷峻的李隆基與皺起眉的劉幽求,心里也有些急了。明明之前都是說好的事,怎麼鐘家居然不開門呢?

正要喚朝光也去看看,卻突听得門里一聲低應,可說的卻是︰「不知門外是哪位尊客?我家主人抱恙在身,恕不待客。」

目光一對,車中三人都是一驚。听這話,分明就是鐘紹京反悔了啊此時此刻,他若反悔,整件事可都是不妙了。

握緊腰畔劍,李隆基咬牙不語,可看神情卻分明是怒極。劉幽求也恨聲道︰「該殺的混帳東西現在才來反悔……」

「郡王,奴直接踹開門沖進去如何?」坐在車轅上允作御者的李宜德更是直接發狠。

「不可,鐘先生乃是義士,怎麼可能如此粗魯。」抬眼喝斥一聲,李隆基在緊要關頭,仍顯出風度十足︰「宜德,事到如今,只能曉以大義,不可動粗。」

李持盈听得點頭,也知道兄長的意思。如果動粗,或許鐘紹京會屈服,可到底不是心甘情願,誰知道會不會從中作崇。若是他從中作崇,才真是有可能全軍覆滅了。

「三郎哥哥,我與鐘夫人近日相處甚歡,可由我從中出面相勸。」沒等李隆基應聲,李持盈便跳下馬車,親自敲門︰「請通傳你家夫人,就說李持盈求見。」

雖然她沒有報頭餃,只報了名,可這些日子她多次進入鐘府,鐘家的下人也知道她是誰。當下不敢怠慢,飛速通傳,不過片刻,鐘家的門就悄然開啟。當門而立的正是鐘紹京之妻王氏。

沒有立刻讓開,王氏望著李持盈,笑著施禮︰「不知貴主造訪,有失遠迎。還望貴主莫要見怪。」

「夫人客氣了,持盈來得匆促,倒叫夫人為難了。」雖然雙方都知對方是什麼心思,可兩人卻都是客客氣氣,真仿佛李持盈是上門作客一般。

「夫人,持盈乃是來為夫人道喜啊」看著王氏,李持盈笑吟吟地問︰「難道夫人不打算請持盈進去說話嗎?」。

抬眼望著門前停著的馬車,雖然里面沒有半分聲息,可是王氏卻忍不住一聲低嘆。束手相請,她隨在李持盈身旁笑問︰「不知貴主說的是哪樁喜事?」

「夫人將為一品誥命,子孫後代亦可蔭封為官,難道這不是大大的喜事嗎?」。

李持盈笑得溫和,既未說什麼大義,也不講什麼利害,倒象是真心前來道喜一般。

大唐的官制極嚴,雖然被安樂等人鬧得有些烏煙瘴氣,可從前卻是極為嚴苛的。因五品官以上者可子嗣亦可封蔭為官,所以升作五品是一個很大的關口。

李持盈如今笑著把這話說了,其實等于是在承諾日後鐘紹京的官位絕計會在五品之上,甚至有可能就是一品。這樣的承諾,饒是王氏冷靜,也不禁心動。

「夫人是個聰明人,人都說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想來鐘總監日後前程也定不可限量……」

李持盈也不繼續說下去,只是微笑著望定王氏,直到她笑著施禮,說著「請貴主稍待,小婦人去去就來」,她才斂去唇邊微笑。

勸人與大義,不如直接闡明厲害。聰明人總會有所決擇。

不消半刻,鐘家的大門又一次打開。停在門外的車緩緩駛入。李隆基才跳來,鐘紹京就已經上前一步倒頭便拜︰「臣一時膽怯,請郡王降罪。」

一把扶起他,李隆基微笑著勸慰︰「先生不必自責,你我都是凡人,皆有害怕恐懼之時。三郎不是不懼,只是大義當前,三郎雖懼亦不敢後退……」

鐘紹京聞言,面上羞愧之色不減反增。當下束手請一行人入內,共待天黑。

等待,總是漫長。伴著心焦與忐忑……

二更左右,立于鐘府庭院,劉幽求仰望天空,突見天邊劃過數道流星。雖轉瞬逝,可那剎那的光璨卻是耀眼無比。

「郡王,時辰到了。你看,連上天都在給我們指示,以至星落似雪……」劉幽求的聲音一本正經,帶著幾分嚴肅。讓原本抿起唇的李持盈也忙斂起那一抹笑意。

不管怎樣,吉兆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正急需的。不管自己人信不信,只要百姓信就夠了。

正在說話間,突听得外面敲門聲。雖然是三長兩短,可鐘家人還是被那震山響的敲門聲驚到。屏著氣小心翼翼問了聲「是誰」。門外就傳來一聲大喝︰「哆嗦什麼?還不快開門」

那下人還在猶豫,李持盈卻已听出外面那火爆脾氣的是誰。忙大聲叫道︰「快開門」又回頭叫道︰「三郎哥哥,是二郎表哥到了」說著話,她已先向前迎了幾步。

門一開,站在門外等得不耐的男人已如風般卷了般來。還沒等近身,李持盈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雖然早料到今夜會是一場大殺戮,可能是比五年前更可怖的血夜。可是猛然聞到血腥味卻還是一陣干嘔。

瞥見李持盈的身影,奔在最前的薛崇簡忙停下腳步,直接把手中的袋子丟到身後侍從手中。訕訕地道︰「元元,你怎地也在……那個,我、我先去洗洗……」

「不用……」搖著頭,李持盈的目光一直盯著他腳下和身後那點點滴滴的血跡。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拋來拋去的布袋中是什麼東西了。一時屏了呼吸,過了兩秒,她才緩緩吸著氣,雖然空氣中仍是濃重的血腥味,可她的臉色卻已回復平靜。

「三郎哥哥已等你多時,先進來說正事。」

薛崇簡沖著她一笑,卻在她走近時又避得遠些︰「仔細燻了你。」

看著他盔甲上不知何時濺上已經發暗紅的血漬,李持盈不避反近,拉了他的手臂,低聲問︰「可曾傷著?」抬起手,她掂著腳撫上他的額頭。皺眉道︰「怎地這麼不小心,連頭都被劃傷了……」

「沒事,不過是小傷……」薛崇簡不在乎地笑著,可手卻緊緊地握著她的,目光也一直黏在她的身上。直到身後傳來一聲低咳,他才笑著轉身。又對著侍從喝道︰「還不快向郡王邀功,還等什麼」

那侍從忙笑著把袋子送上。李宜德接過,順勢一倒,只听得「咕嚕」一聲,竟是從袋子里滾出數顆血肉抹糊的頭顱。

李持盈看得清楚,忍不住「啊」了一聲。薛崇簡立刻大罵「混帳」,就是李隆基也頗有責備之色。

「不關他事的,三郎哥哥,我、我先進房。」李持盈勉強地笑了下,忙抽身走進房中。

喘了一聲,她靜下心來,便听到外面傳來薛崇簡興奮的聲音︰「表哥放心,現在萬騎營已控制在咱們手中不妨事,沒什麼反抗,葛福順一喊出四舅父的名號,咱們是為先帝復仇,那些將領也就都老實了……怎麼樣?這韋睿的腦袋可讓表哥解恨?依照表哥之言,凡是長過馬鞭的韋姓男子,盡葬于刀下。今日之後,韋氏一族怕是就此絕後了……」

听得心驚肉跳,雖然明知這樣的殺戮再所難免,可李持盈仍是忍不住一聲低嘆。

今夜,又是一個許多人無法入眠的夜晚。長安的街頭,將血流成河。握于權柄之人,死于刀下。而手握鋼刀之人,將掌天下權……

待到天明,長安,將又是一個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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