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十一章 唐史中不可揭過的一頁(上)

作者 ︰ 雁舞流年

對于李白來說,天寶二年,是他一生中最風光的一年。這年的春天,他終于如願以償,成為大唐皇帝的寵臣。

因著備受推崇的詩才,幾乎每次宮中盛宴,李白都會成為座上賓,作出膾炙人口的詩篇。一時間,風光無限。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是以「七寶床賜食于前,親手調羹。」恩寵之甚,勝過眾多文臣。

可是,這樣的風光,也不是人人都可承受得起了。尤其是生性狂狷的李白,與人交往多有疏慢,在不經意間就已經得罪了許多人。更何況,他如今的風光,早就已經讓人嫉恨交加。

這日,*光正麗,南內中的龍池之畔,牡丹盛放,絲竹清揚,舞影翩翩。景妙,歌妙,舞妙,香也妙,如此春色,令坐在沉香亭中的眾人無不笑容滿面。

待歌舞稍歇,李隆基便笑著招呼一旁的李龜年,笑道︰「龜年,且唱支曲來听,朕這幾日沒听到你的歌喉,便似少了些什麼。」

李龜年是梨園中的名伎,一向受寵,故而說話也便隨意幾分。听到李隆基贊他,他卻淡淡笑應︰「臣還以為大家近來听那位永新娘子的清歌妙聲,早厭了臣的一把破鑼嗓子呢」

听他這樣自嘲,在他身後五步之遙的那名年輕歌伎便笑了起來。聲若玉笛婉轉,又如夜鶯輕啼,竟是動听之極。看著李龜年,她柔聲道︰「李師傅又在說笑了,若您的嗓子也是破鑼,那這世上還哪里有善歌之人呢?就是和子,也要不敢再開口唱歌了……」

李龜年一笑,看看這年輕貌美,與公孫大娘之徒李十二娘並稱梨園二秀的許和子,眼中也露出贊許之色。

這來自永新小地的樂工之女,的確是這些年來少見的歌伎。怕是以後大唐中,再無能勝過她的歌者了。

雖然當著李隆基的面相互謙虛,可李龜年取琵琶在手後,整個人便都似不同了。抱著琵琶,他坐在胡床上,拔動琴弦,忽然朗聲唱起︰「紅豆生南國……」唱的卻是王維的一曲《紅豆》。

李龜年向來喜歡王維清麗的詩作,所以在李隆基面前也常演奏王維的詩。可今日這一曲《紅豆》唱出,李隆基卻是淡淡皺了下眉,轉目望了眼正與楊玉環低聲說笑,似乎全無異樣的李持盈。便淡淡道︰「王卿的詩的確清麗可人,可是到底不是新詩……啊,對了,不如還召了李供奉過來填曲新詩唱來听可好?」

楊玉環听到,便抬起頭來笑了起來︰「三郎說得極是,那李太白之詩著實大妙。我也想听听這李太白有何新詩。只是,若那人仍是醉著,便失禮于君前了。」

李持盈聞言,便宛言道︰「我倒是听說,那李太白,越醉,所作詩歌便越妙。若他醉了,娘子才該歡喜。」

楊玉環一笑,便不再言語。李隆基側目相望,見李持盈神態如常,便轉過頭令當值的小黃門前去傳召。

眾人坐于沉香亭中,一心等著李白前來做出新詩,譜上一曲新曲。可誰知等了近一個時辰,那去傳喚的小黃門仍未來回報。

楊玉環等得心焦,臉上便有不悅之色。李隆基也輕輕皺眉,只是看看仍是笑談風生的李持盈,便又舒開眉心。

雖然最初引薦李白的人不是他這皇妹,可看元元的言行,對這李太白倒頗有幾分欣賞。不管怎樣,元元的面子,總還是要照拂的。

如此這般,又等了大半個時辰,李白終于姍姍來遲。帶著一身的酒氣,醉態可掬。見了李隆基,連行禮都顯得簡慢。

楊玉環皺了下眉,「還是去取解酒湯來讓李卿飲下吧」

「不必,」李隆基搖手笑道︰「既是酒百斗,詩百篇,李卿還是醉著的好。」雖如此說,卻到底掩鼻。

李白醉得太烈,應對間,噴出的酒氣著實燻人,若是別人,早就被喝斥「君前失儀」。可現在,卻無人叱斥。

「先生,兒親為先生研墨。」許和子更是接過宮人手中的墨條,笑盈盈地近身而立,好似根本沒有嗅到那燻人的酒氣。

李白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後,目光卻掠過坐在亭中,笑吟吟的李持盈。

合上雙目,他靜默片刻,才執起筆來,轉目四望,望浩裊煙波的龍池,望花團繁促的牡丹,再望正與李隆基低喃,不知說些什麼的楊玉環。最後,目光落在雪白的玉版紙上,凝望數息,忽爾揮筆疾書。

立在一旁的許和子,輕聲念著那落在紙上的錦繡詩篇,卻是︰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桿。

「果然好詩,」她輕聲贊著,卻見李白筆下如飛,竟又寫下第二闋。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大妙——」許和子撫掌大贊,竟顧不得再看,返身取了琵琶,已先彈了弦,試著彈出清平調來。

連彈數次後,便開口唱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雖然原本對李白的狂態還有些不滿,可听得這樣的新詩,細想這詩中對她這朵「名」的贊美,楊玉環也不禁笑生雙頰。粉面飛霞,嬌艷欲滴,可不真是如這滿園繁花一般惹人情思。

因著這一首詩,楊玉環對李白的看法大為改觀。甚至還在李隆基面前夸贊了李白許多。可不想過得幾日,虢國夫人入宮,卻突然與她言說︰「娘娘可曾听人唱那清平調?」

不知她的用心,楊玉環掩不住歡喜之情,強自斂了笑,淡淡道︰「李太白的新詩,倒是在我面前做出的。」

虢國夫人立刻叫起來︰「什麼?那廝竟那樣大膽,還敢在你面前這樣放肆不行,一定要大家重重罰這窮酸」

楊玉環大奇,細問之下,才知卻是寧親公主駙馬張在外說起李白所做的三首《清平調》在暗諷楊玉環是禍國殃民的禍水。

「怎麼會?這詩我曾親讀……三姐多心了,那張也是個文人,自古文人相輕,也是難免的。」

楊玉環原本想不予理踩,可不想虢國夫人頓了片刻後又道︰「娘娘難道不曾見那句‘可憐飛燕倚新妝’嗎?這分明就是在諷刺娘娘,而且,還隱約刺著我等姐妹……」

臉色突變,楊玉環怔怔望著虢國夫人,久久不能成言。雖然現在看來虢國夫人與李隆基已毫無糾葛,可之前所見,卻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若這李白真是以詩暗諷……

「此人可惡」恨聲喝叱,楊玉環拂袖而去。在李隆基面前,情傷難抑。自然的,李白的可惡之處,便呈于君前。

有月余的時間,李白都沒有再接到傳喚。不知是氣苦,還是覺得不必入宮侍奉是件樂事,李白這一整月,都流連酒肆,與京中酒友,暢飲無度。

詩酒人生,暢快無比,無數名句便在酒肆之中揮灑而出。長安城中數間酒樓白壁上都留下李白的墨寶,甚至有幾家酒樓,干脆都改了名字叫「太白居」。

就這樣過了月余,忽有來自東北渤海國來使。這渤海國,早年並未與大唐朝貢,上書所雲盡是無人能解之文。幾位翰林聚在一起研究數日卻無一人能解。偏生,這日便是那渤海國使節上殿面聖之日。再無人解文,便要失了大唐的聲威。無奈之下,只能回奏謝罪。

李隆基听聞震怒非常。可巧李持盈也在場,便笑言︰「我听說李白博學多才,識得西域文字,只不知這渤海國的文字,他是否認得。」

李隆基大喜,忙令小黃門傳召。可小黃門去了兩個時辰,才回奏。言說李白醉得不醒人事,根本無法上殿。

李隆基又氣又急,偏含元殿中,那蠻使已侯多時。無奈之下,他只得匆匆上殿,臨去時,叮囑李持盈︰「元元,你與尋李太白有舊,又一力舉薦他,此刻倒要勞煩你了。」

雖然沒有把握,可此時,李持盈也不好拒絕。別了李隆基,她便直奔李白飲酒的酒肆。

李白醉倒的卻是一間胡姬所開的酒肆。李持盈一進門,便聞到燻人的酒氣,忍不住便問那偷笑的胡姬︰「李太白到底喝了多少?」

那金發碧眼的胡姬卻說得一口流利唐話。聞言便笑道︰「小店這一月,都要無酒可賣了,這位娘子,你說他喝了多少呢?」雖然見李持盈身前身後奴婢成群,可這胡姬卻是不怕。「這位娘子,你可要替他付酒錢?他醉倒時說過總會有人替他付錢的。」

李持盈又氣又笑,可酒錢卻付得爽快。那胡姬大樂︰「這酒鬼倒沒說假話,若是我收不著錢,看我以後可還賣他一滴酒。」

「酒鬼?」李持盈不禁笑起來︰「人都說他是酒仙,酒醉成詩,乃是天上被謫下凡間的神仙。怕只有你這小娘子才說他是個酒鬼。」

「能做詩又怎麼了?還不一樣是酒鬼?難道他會做詩,喝了酒就不臭,吐出來的穢物就便成黃金了不成?」那胡姬冷笑,看李持盈過去低聲輕喚,便大笑︰「你這樣怎麼叫得動酒鬼呢?倒不如一盆冷水下去,你看他起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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