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女冠 第一卷 神都日暮 第三十四章 飄然遠去

作者 ︰ 雁舞流年

因為那渤海國使者的告饒,原本還覺失了顏面的李隆基大覺得意,也不再為之前那使者的無禮而惱怒。只是淡淡笑道︰「你也不必驚慌,我大唐乃禮儀上邦,禮儀之邦,寬宏大度,絕不會為你一個小小使節的無禮就大動兵戈。可你身為使者,如此無狀,朕卻是要罰你的……嗯,便罰你陪朕于校場審閱我大唐兵馬可願?」

那使者明知李隆基此舉根本就是要炫耀國威,可此時此刻,又怎麼敢說出個「不」字,也只得點頭稱是。又求道︰「還請大學士重新書一道國書,外臣方敢回去面見我國國君。」

李隆基欣然應諾,見李白一時無語,便淡淡笑著側目相問︰「李卿辛苦了,朕當親自賜酒。還勞卿再重新書一道回渤海國國書……」說著話,竟真地親自捧了金樽,于滿朝文武注目中,走下龍椅送于李白手中。

雖然之前李隆基同樣賜食與李白過,可那都是在後宮燕宴之上。似今天這樣竟親自捧酒相賜,還是頭一遭。這樣的殊榮,別說李白,滿朝文武,能夠享受到這樣待遇的也不過一二人罷了。

眾人望向李白的目光中便羨妒交加,恨不得以身相待。只是,這殿中,卻有幾人表情與他人不同。

第一個,便是李白。不知是被感動還是怎麼的,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神情之恭敬更甚往昔,竟是全無半分剛才戲弄高力士,使喚楊玉環時的得意。而且,這樣的恭敬中卻又似乎帶有一絲難言的決絕之意。

第二人,卻是李林甫,明明李白身受的殊榮,是連他這宰相也未曾受過的恩寵,可偏偏他看著李白的目光卻是溫和,就連臉上也是帶著笑容,若是不知的定然會以為他和李白的關系有多麼好了。

而這第三人,正是一直默默相望的李持盈。眼見李白垂著手,恭敬地接過酒爵,一飲而下。李持盈眼中隱隱現出一絲不忍之色。轉目看著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的高力士和楊玉環,李持盈不由得在心里輕聲一嘆。

人都道這是殊榮,可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三郎哥哥的笑容背後到底是真心的開心還是隱藏著別的意味呢?

李白是不是也是感覺出什麼了?重新書寫國書時,便不再似剛才的意氣風發,而是沉穩有力。雖然是喝了酒,卻反不及剛才般灑月兌,隱隱帶出一絲沉重。

這一場朝會,含元殿中所發生的一切,都必將成為一個傳奇。可能無數年後,仍有人會笑著提及這故事,贊頌著李白的風度、才華,可又有誰知道,這樣的風光後,隱藏著怎樣的災禍呢?

朝會一散,眾人便笑著散去,而剛剛為國揚威的李白,卻並沒有獲皇帝挽留。李持盈緩緩跟在他的身後,默默望著他漸顯沉重的腳步,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喚他。

「你那般聰明,又怎麼會想不到這樣做的後果呢?不會後悔?」

李白聞言大笑,笑容稍歇,才正色對她一揖︰「之前我對公主多有得罪,可公主仍能這樣提醒我,可見對我之誠。公主,李白不是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可是人生在世,就要活得灑月兌肆意,豈能畏于陰人,讓自己活得束手束腳?我李白,滿月復才華,毀于獻媚小人與無知婦人之手,安能甘願?」

知道李白所說的是之前張詆毀于他,而楊玉環听信包讒言竟向李隆基進言,令李白失寵之事。李持盈便也不由得沉默下來。

沉默片刻之後,她才淡淡道︰「君乃一代文豪,可惜卻不是為官之才……」

李白皺眉,可沉默片刻後卻又笑了起來。「或許吧可嘆我空有大志,卻沒有一展抱負之地。若真有施展本事之處,公主又豈知我不是為官之才呢?難道,只有那此吉他知趨顏附勢的小人,才是為官之才不成?若公主真作如此想,那我李白慶幸自己並非為官之才……」說完這一席話,李白便拂袖而去,大步流星,背影中亦透著一股瀟灑。

這樣的灑月兌,讓李持盈又是感慨又是嘆息。說不清,李白的所作所為到底是錯還是對,可是,無遺,從內心深處,她有些羨慕。

沒有回玉真觀,她沿夾道直入南內。想在李隆基真正發作之前為李白分辨數句。她還未走進大同殿,便已听得里面傳來哭聲。

那是楊玉環的低泣,只是除了低泣聲,卻不發一言。倒是高力士,憤憤道︰「那李太白真是個狂徒他折辱于臣也便是了,怎麼竟敢這樣大膽欺辱娘子呢?」

皺起眉,李持盈輕咳一聲,在小宦官急忙報名聲中走進大同殿。她一進來,高力士便垂下頭去。而楊玉環則是扭過頭去,輕輕拭淚,看似回避難堪,可李持盈卻知自己多少是被遷怒了。

心中有了分數,她也不同楊玉環說話,只是笑著施了一禮,便笑道︰「恭喜哥哥了,那渤海國使者受此挫折,回去之後定然不敢再慫恿著那國主……」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已經揮手阻止她再說下去。

「元元,你莫要再想為那李太白說好話了經此一事,朕算是看清那李太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窮骨頭,全無半分富貴之氣。更無半分雍容寬恕之德。似這樣睚眥必報的臣子,朕實在不敢留用……」

「三郎哥哥,怎麼說什麼睚眥必報之話呢?那李太白是有些狂狷,可咱們大唐的讀書人,哪個又不是這樣呢?也不過是名士風流,天性自然罷了。三郎哥哥何況這樣生氣呢?還是……太真,你真是惱了李太白?」

被突然提名,楊玉環只得回眸相望,目光一對,她卻不曾說話,只是抿了唇,滿目委屈。靜了片刻,才道︰「三郎,莫要以我為念,還是要……其實,也沒什麼,便是江姐姐,也是這樣的……」

這話卻是轉得真妙,竟從李白身上又轉到江采萍身上了。李持盈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可是目光一轉,見李隆基皺眉,她不禁大覺不安。

果然,李隆基板起臉來,竟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揮手道︰「朕倦了……」

李持盈黯然,知道事情大概真的沒有挽回的余地,也只得退出。

如此,數日之後,南內便傳出詔令,賜李白百兩黃金,準回鄉探親。

雖然百兩黃金,已算筆巨資,可是這樣變相的罷官,逐出長安之舉卻是赤?祼?祼的羞辱。

李持盈原本以為李白受此屈辱,必然會無法接受,說不定還會直接鬧到御前。便一心想著定要攔下他,不可再讓事情鬧得更大。卻不想,李白接到詔令,竟是淡淡謝恩,預料之外的平靜。

數日後,李白便收拾行囊離開長安。因他才名滿天下,之前又于含元殿上書叱蠻使,聲名顯赫,所以,倒有許多人特意于灞橋相送。只是,這相送的人中,在朝中為官的人卻還是在少數。

李持盈雖然也輕車而來,卻沒有走近,只是站在臨近的酒樓上,默然相送。遙望遠處李白與人詩酒相和,听著那繚繞的別歌,卻不自覺地想起許久之前,她也曾在這座酒樓之上,遙送那令她刻骨銘心的男子。

一晃,已經過去那麼多年,這座灑樓仍在,這灞橋碧柳仍舊如煙,可那人卻已經不在這人世。而她……

抬手撫著面頰,她不禁發出一聲低嘆。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李白豪邁的歌聲。悠遠的歌聲傳來,那略帶沙啞的歌喉雖然不能讓人稱贊一聲,可那詩句,卻美得令人不禁神思恍惚……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時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且歌且行,在經過酒樓時,李白仰起頭來,笑著抱拳向立在欄桿前的李持盈施了一禮。猛地一拍馬臀,便飛駛而去,只余那歌聲仍隨風而來,久久不息……

「古來萬事東流水……」李持盈低聲呢喃,想起李白所說的那些話,不禁垂眉淺笑。

或許,他說的話才是對的。人既然要活著,便要活得灑月兌肆意。可惜了她這些年來,竟……也不是,比起許多人來,她已經算是活得很肆意了。只是,或許,這漫漫人生路,剩下的那一半旅程,她可以活得更快活……

遙望著那漸成黑點的身影,她笑得開懷無比。

「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那些游覽大山名川的日子的確是她這一生最消遙的時光。雖然,不是家。可是,那樣的灑月兌,令她回想之時仍能砰然心動……

回返長安,她便立刻進了南內。誰知,三郎哥哥听聞她又欲遠行,便立刻怒了︰「元元,你這是在同朕質氣嗎?那李太白,便是與你再親近,難道還親得過你我骨肉至親?你竟然因為朕賜金放還他,就拿著離京遠行來威脅朕……」

被李隆基一番話震到,李持盈一時說不出話來。威脅?三郎哥哥怎麼竟能這樣說她?李白又算得什麼?當年便是二郎表哥,她亦可為他舍了。如今,他竟然拿李白來說她……

情緒激蕩,她的態度也便強硬,豈知,她的態度硬起來,李隆基更怒︰「你是我大唐的公主,沒有詔令,理應留在京中。遠行之事,此後便莫要再提……朕不想為區區一個李太白傷了你我兄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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