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涉及到兩個院,文化月的策劃並不如一般的活動那麼馬虎了事,很多事都安排的有條有理。第一周上演的《長生殿》和第二周的《桃花扇》也因此得到了不錯的反響。于是,大家對接下來的兩場抱得希望也就更大。尤其是听說贊助商DS的高層要來的時候,大家的情緒高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其結果就是︰10月第三個周末的晚上,A大禮堂被擠得水泄不通了。
悠悠正在後台化妝,葉文進來了,拉過一個凳子湊近,神神秘秘的耳語︰「你們家那位來了哎。」
「什麼我們家那位?」悠悠反問。
「南宮謙啊。喔,不對,謙謙!」葉文壞笑起來。
睫毛夾夾到眼皮了,好痛,眼淚都快下來。悠悠趕緊抽紙巾擦眼淚︰「快走快走,別在這兒亂說話。我跟南宮謙沒關系!」
「你就真的不想見到他?」葉文問,「對著那樣的男色你都不動心?他今天的西裝很帥喔!」
悠悠不答話了,刷嫁接液,刷修長縴維,再刷一次嫁接液。
「呀,丫頭,」葉文驚呼,「你到底還要弄幾樣啊?睫毛本來就長了,還要刷縴維?小心睫毛太長待會兒塌下來。」
「這是你教我的步驟好不好?」
「啊?喔。」葉文猛然想起這確實是自己教的,于是噤聲。
「可是……」
悠悠笑了,就知道葉文憋不住話。果然,60秒後再次開口。她笑著問︰「可是什麼?」
「南宮謙這麼幫你,你就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葉文很認真的問。
悠悠不說話,補腮紅的手頓在那里。她問自己︰感激嗎?或許吧。
幾個小時內將一整部戲劇都演完,可見內容已經壓縮到何種程度。但即使精簡到這個地步,一直演著的人也是吃不消的,尤其是主演。《魂游》只是戲劇里的第二十七出,後面還有不少內容。可是,悠悠已經累了,不說額上臉上的汗,就這漢服已經被濕的可以擠下水來。空氣很悶,燈光很刺眼,台詞很拗口,剛想吁口氣,眾人將「小姐如果能回到陽間,再去這梅花帳」說完了。悠悠趕緊上前,說︰「我是杜麗娘的魂魄,因為痴心貪戀某個人,一夢而亡……」
有一瞬間是恍惚的,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有什麼在腦海中閃現了一下,但轉瞬即逝,她想抓住卻沒有成功。就這一停頓,台詞忘了。手心冒出的汗越來越多,後背也是。這跟暑假給南宮謙當翻譯那晚的反應一模一樣。南宮謙?悠悠腦海中剛出現南宮謙的名字,就下意識的望台下瞟了一眼。南宮謙坐在最前排,她知道的。這就是最大贊助商的特殊待遇。最前排坐的都是兩個學院的領導,不是禿頂的老頭,就是不修邊幅的中年人。南宮謙坐在那里,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坐他旁邊是藝術學院最年輕最漂亮的領導,女領導。此刻她正在跟南宮謙耳語,南宮謙為了表示尊重,身體微傾。
南宮謙有沒有在看?悠悠問自己。為什麼他跟別人說的那麼開心?嘴角揚起的微笑,是笑給誰看的?說話的時候干嘛靠那麼近?她說台詞的聲音那麼大麼,需要靠那麼近才能听得清彼此的話?
A大禮堂的舞台有1.5米高,這是為了後座的同學能看清表演。舞台下方除了兩邊擺了兩盆發財樹外,俗氣又禮節性的擺著一溜小花盆。悠悠從舞台上跳下來的時候踩碎了不少花盤,有壓碎的瓦片戳到了撐地的手。她顧不了這麼多,敏捷的爬起來,奔到前排,用依舊流著血的手猛地一拍桌子︰「南宮謙!」
桌上鋪的是深紅的桌布,加之又是滅了燈只留舞台燈亮的禮堂,根本看不清血在上面的印記,但南宮謙還是盯著那桌布看了許久。
悠悠一把扯住南宮謙的領帶,又大喊了一聲︰「南宮謙!」
南宮謙站起來,所有的笑容都消失,臉上的表情冷到極點,反手一把抓住悠悠的手腕。帶著憤恨,一字一頓的說︰「慕、容、悠、悠!」
千人的禮堂不管怎麼保持安靜,總會有某個角落傳來聲響,但這一刻卻真正做到了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不在舞台上,而在南宮謙和慕容悠悠身上。
「走!」悠悠與南宮謙對視10秒後,借著他抓著她手腕上的力道,一把拉住他便跑。
跑起來並不輕松,因為南宮謙原是坐在中間的,兩邊還坐著不少領導,要在狹窄的縫隙里越過他們有點難度。但終于還是成功逃月兌了。禮堂除了正大門,在後台那里還有一個小門,是為了方便工作人員出入的。悠悠知道那門現在開著,因為葉文剛才就是從那兒進來問她感激不感激南宮謙的。
是的,感激!感激他一直幫她!感激他這麼遷就她!感激他滿足她作為女生所有的虛榮心!的確,她說過不把感激誤認為愛情。可是,如果,你在乎他有沒有關注你,看見他跟別人親近會生氣,這就已經不是感激能說清的問題了吧?
悠悠和南宮謙從後台的小門出去,消失在公眾的視線之後,禮堂還有那麼一刻是靜默的。隨後有歡呼聲,有口哨聲,有人站在椅子上揮舞著海報或者衣服,大家的情緒被調到最高點︰「這才是最好看的舞台劇啊!夜奔哇!」
夜奔?夜奔其實是個辛苦的活兒。因為A大的情人林實在是樹木長得太茂盛了,那些園藝工也不知道干什麼吃的,這樣的枝椏都不修剪。悠悠的頭飾已經全部被扯掉了,頭發蓬亂,衣服被劃了不少道口子。南宮謙也好不到哪兒去,領帶早在奔跑之前就被悠悠扯歪了,西服不整。更悲慘的是右臉頰還被劃了一道小傷口。
「跑不動了。」悠悠停下來,氣喘吁吁道。隨後找了一棵杉樹靠下來,哪知後背剛挨到樹,哧溜一下便滑坐在地上。
南宮謙還抓著她的手腕,連帶著也被拉坐下去。
悠悠又做起了她每個晚上都做的事——抬頭看夜空。透過茂密的枝椏,那一方天空上沒有星星。
「明天會下雨嗎?」。悠悠問南宮謙。
南宮謙沒回答。
「還是陰天呢?」悠悠又問。
這次南宮謙有動靜了,翻開悠悠的手。傷口其實並不深,只有點碎渣因為那拍桌子的動作留在了掌心。他解下領帶,開始輕輕地擦傷口。悠悠有那麼一瞬間是痛的,但只呆呆望著南宮謙低下去的眉眼。情人林中間開有一條小路,為了制造氛圍,放的路燈並不多,但此刻將兩人所在的地方照得看見彼此不成問題。泉泉說的沒錯,南宮謙很帥。其實,第一眼見他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周正的眉眼,每一處都長得很精致,好像精心雕刻過一樣。只因為後來發生的事,讓悠悠心里很不舒服,也就忽視了他的容貌。悠悠不是外貌協會的會員。
「你也流血了。」悠悠抬起左手,正準備踫南宮謙右臉上的傷口,不想他卻偏了一下頭,躲開了悠悠的手。
很尷尬。悠悠的臉有點熱,剛停止出汗的後背好像又有汗珠滲出來。想將手抽回來,不想剛一動,手便被抓得更緊了。
「南宮謙!」悠悠有點小生氣,從剛才開始就不說話是因為什麼?不喜歡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拉他出來麼?覺得丟臉麼?
「別動,」南宮謙還低著頭,聲音低沉,「小心發炎。」
「不要你假好心!」悠悠賭氣。
南宮謙終于抬起頭來,眸子深深地望進悠悠的眼里︰「我假好心?」
「那你為什麼一句話不說?不是生氣我拉你出來害你……」
悠悠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南宮謙固定住她的腦袋。那一吻極淺極輕。悠悠甚至以為南宮謙根本沒靠近過,可是,額頭上確實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不要再弄傷自己了!」南宮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