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楮里有一層霧氣,不管南宮宣猜的有幾分對,悠悠覺得那是他對自己的關心。她感動了,但在心底吶喊︰「南宮宣,不要對我這麼好!」或許與南宮謙再在一起不可能,或許南宮宣是真的喜歡自己,但現在她真的沒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前路該怎麼走。末了,她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南宮宣,好好養傷吧。」
年初的時候,南宮宣的腿上還沒好,偏偏又將拐杖扔了老遠,對下人吼︰「少爺我還沒到殘廢的地步呢!」沒有拐杖,又想見慕容夕嵐,他便一跳一跳著穿越長長的回廊來找。
慕容夕嵐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啟程,也沒吩咐下人。見南宮宣來了,並不搭理。今天是雙日,是慕容夕嵐的日子。而悠悠已然覺得心累了,很久不來控制身體了,只在慕容夕嵐的身體里沉睡,好似要一覺睡到天荒地老。
南宮宣很失落︰腿傷以後,慕容夕嵐就不來看他了。他來尋她,她也不理。這會兒他也不往屋里走,只靠著門欞。半晌,他見收拾的差不多了,才問︰「騎馬學會了嗎?」。
「自然!我慕容夕嵐可你聰明多了。」
如果不是這麼生硬的語氣,南宮宣一定覺得慕容夕嵐在開玩笑,但這不是開玩笑,而是嘲諷。他無力的爭辯了一下︰「我學東西也很快的,並不是你想的那麼笨。」
「哦?」慕容夕嵐嘴角上揚,嘲諷的態度一覽無余,她說,「那為什麼你的箭總是射不中靶心?你要知道,南宮謙可是十射九中的!」
南宮宣捕捉著慕容夕嵐的每個神情,他想知道慕容夕嵐真實的身份︰幾大世家的子弟都是在青城山學習六藝的,而所有人都知道慕容夕嵐並未在青城山出現過,何以他們的事情她了如指掌?南宮宣終于問出了他不曾懷疑過的問題︰「慕容夕嵐,你到底是誰?」
如果現在是悠悠在控制身體,她一定會出汗。但現在是慕容夕嵐,她不懼反笑︰「我早說過,我是慕容希的女兒!」
慕容希的女兒就應該擁有知道一切的能力麼?這是什麼邏輯?或者說她不喜歡慕容朝煙,只強調她跟她一樣都是慕容希的女兒,于是,作為姐姐的慕容朝煙會告訴她青城山的一切?南宮宣有點糊涂了, 脾氣上來了︰「你是在瞧不起我箭術不精?」
慕容夕嵐回答的干脆︰「沒錯!」
「在你眼里,南宮謙什麼都好,我就什麼都不是?」
面對南宮宣的質問,慕容夕嵐微笑不語。這笑,在南宮宣看來,必是嘲笑無疑。他目光堅定,收起了所有的放蕩不羈與孩子氣,流露出少有的男子漢氣概︰「沒想到你這麼看我!好!慕容夕嵐,我要證明你是錯的!」
南宮宣說完便走,慕容夕嵐望著他消失的背影沉默不語,臉上所有的表情須臾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宮謙的父親南宮楚漢是很奇怪的人,不管是慕容朝煙被刺,還是慕容夕嵐要求日沉閣幫助她復國,抑或年關,他都沒有在慕容夕嵐面前出現過。好似他跟這日沉閣發生一的切大事小事都無關。修煉了千年。自以為能洞察所有人心思的慕容夕嵐一直以為今天啟程,他會來送行,不想日沉閣的門口站著的都是長老子弟還有南宮謙的母親。慕容夕嵐在心里冷笑一聲︰「慕容楚漢,你倒沉得住氣!」也不管南宮謙的母親如何叮囑他小心,更不管那年輕時一定貌美的婦人是用怎樣怨恨的眼神看她,一躍便上了馬背。臨了,慕容夕嵐看了一眼日沉閣的牌匾,心道︰我一定會再回來的!
南宮謙其實很好奇慕容夕嵐為什麼會選擇先去最南方。南北幫派的勢力雖然整體均衡,但實際上在江湖上有地位有名望的幫派大部分在南方。除了武功,南方的某些幫派還擅長巫術。這些對位于北方只習練武功的日沉閣子弟來說並不佔優勢。在南宮謙看來,先征服北方的幫派,壯大隊伍,再往南前進更容易些。但慕容夕嵐第一站就選擇雲南,且直接跳過了洞庭、唐門、峨眉等大派,實在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既然慕容夕嵐並不打算說出自己的理由,且胸有成竹的模樣,南宮謙便也就隨她意願出發去了雲南。
南宮謙真是下了血本要實現自己對慕容夕嵐的許諾,隨行的長老是日沉閣的八大長老中的排名最前的四個——程遠、朱洪、李靜良、薛漢鐘。南宮楚希是日沉閣的第三代掌門,所謂「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在他這里得到體現。南宮楚漢接替掌門位置的時候恰是而立之年,沒有上一輩的撐腰,也沒有下一代的分擔,日沉閣的重任一股腦都壓在他身上。而這時,從東邊過來的瀛水派忽然來襲,給南宮楚希一個措手不及。善用水攻的瀛水派差點將閑情樓給淹了,南宮楚希能做的也就是馬上疏散眾人上後山,但程朱李薛四位長老卻迅速找到瀛水派在東京的暫住地,一場里應外合的夜襲直殺得瀛水派只剩下幾個小嘍嘍回去報告他們失敗的消息。自此,程朱李薛四位晉升八大長老之前四位,多年來不曾動搖。南宮楚漢在鞏固了日沉閣在江湖上的地位後,再也沒有往巔峰位置前進一步,也就不怎麼動用長老們的勢力了。程朱李薛四位也就听命,在日沉閣潛心教習子弟去了。但,南宮謙一出手就是程朱李薛四位。慕容夕嵐笑︰「南宮楚漢,我倒是沒想到你會這麼大方。」
一隊人馬直奔雲南而去,沿途那些小幫小派慕容夕嵐一概不理。南宮謙愈發覺得慕容夕嵐奇怪了︰不像個女子,倒像是策馬沙場的男子。講究策略,膽識過人。懷著這樣的想法,他們渡過黃河,跨過淮河,快到長江的時候,已是立春的節氣了。愈接近南方,一直在慕容夕嵐身體里沉睡的悠悠愈躁動。悠悠知道,那是因為這里與千年以後的A城地理位置接近。在一個明媚的早晨,她終于睜開了眼楮,問慕容夕嵐︰「今天是單日,還是雙日?」
慕容夕嵐很老實的回答︰「單日。」
「那我現在要控制身體了。」悠悠說。
「今天不可以,快到姑蘇了,我要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悠悠原本覺得宣和年間的生活對自己而言沒什麼指望了,才沉睡過去的,這會兒見慕容夕嵐這麼說,反而激起了爭辯的︰「慕容夕嵐,不要太過分!」
慕容夕嵐笑了︰「好罷。不過,到了姑蘇你就不要再往前走了。而且今天晚上不管你答應不答應,這身體我是一定要的!」
悠悠撇嘴︰「姑娘我晚上還要睡覺呢,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慕容夕嵐的靈魂瞬間閉上眼楮,在身體的某個角落睡覺去了。悠悠借著這身體看周圍的風景。沒錯,跟千年以後的A城的早春差不多,路邊的樹木開始抽芽,青草開始鑽出地面,湖水波光瀲灩,遠處青山似女子眉黛。因為太過熟悉的感覺,悠悠忽然濕了眼眶。她想回去,強烈的想要回到A城,回去念書,回去跟宿舍的姐妹們一起逛街開玩笑。眼淚就這樣順從心意的滾落下來,滑過臉頰,最後在陽光下散出七彩的顏色。
原先一直跟慕容夕嵐並排的南宮謙這時候恰好扭頭看她,卻發現與往日冷艷的慕容夕嵐完全不同的神情,問道︰「你怎麼了?」
許久沒听過南宮謙的聲音了,在這與A城相近的地方听見他的聲音,悠悠的心被巨大的憂傷填滿。但她搖頭︰「沒事。」
南宮謙,我已經告訴過自己要遠離你了。哪怕你近在身邊,我也會假裝那不是你。悠悠心道。
南宮謙便也沒有再問,這一路,他與慕容夕嵐沉默慣了。原是禮貌詢問一番,既然慕容夕嵐不想說,那他也就沒什麼多余的心思問了。眾人便在這沉默中繼續前進,走了半個時辰,早已經停止哭泣的悠悠忽然「哦」了一聲︰「是私塾呢。」
鄉下的小學堂,許是休息的時間,孩子三五一群的空地上玩耍。小小的儒生打扮,稚氣的臉龐,有的蹲在那里玩地上的石子,有的坐在台階上昂著腦袋曬太陽,也有調皮的跑來跑去,偶爾傳來孩子們特有的尖叫聲。
悠悠率先翻下馬來,牽著韁繩往前走。南宮謙問︰「你干什麼?」
「不是說遇到學校,‘文官下轎,武官下馬’麼?雖然我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官,但……有個人曾經也這樣做過……」愈到後來,悠悠的聲音愈低。「南宮謙」的名字幾欲沖口而出,但終于還是忍住。那不是南宮謙,即使是,也不是喜歡她慕容悠悠的男人。
南宮謙的表情很復雜,隨即下馬,與悠悠並排走在私塾外面的小路。有孩子看見他們,用稚女敕的聲音問站在走廊上的先生︰「他們是干什麼的?」
這位先生倒是鎮定,見到一隊帶著武器的人居然沒讓孩子進去屋里面,也沒說過分的話,只笑著道︰「他們啊,他們是行走江湖的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