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下擺一晃便即刻消失,連那上面繡著的牡丹他都沒有看清,爾後,他的臉卻露出了悲喜莫測的笑。
「你笑什麼?」那個臉頰上有著一道長長傷疤的二叔問道。
唐崛重新抬起頭,直勾勾望著二叔︰「二叔,你還記得我娘也喜歡穿紫色的衣服麼?」
二叔一愣,雖不清楚唐崛為何忽然提起自己死去許久的娘親來,不過,仔細回想——唔,雲四夫人,確實是常年穿著紫色的衣裙。他慢慢開口︰「是啊,雲四夫人好似特別偏愛紫色。嫁進唐門的時候是紫色的短襖,死,死的時候也穿著紫色的衣裙……」
「是啊,當時血將她身上的紫色都染透了,就像剛才大夫人穿的那件衣服。」
二叔不解︰「大夫人那件衣服怎麼了?」
「鮮紅的牡丹繡在紫色的衣服上,乍一看去,像是鮮血散在紫色上面……」
二叔思考半刻,終于明白他要說什麼,厲吼一聲︰「唐崛,你胡說什麼?」
唐崛一昂頭,眼里迸出仇恨的光︰「我說錯了嗎?當初我娘身上的血有沒有濺到你們每個人的身上?你們這群劊子手!」
腦海中迅速閃現當年的場景,二叔下意識的退後幾步,以為真的會有血濺到自己的身上來。
唐崛冷笑︰「你怕什麼?最後那一刀可還是你補上來來的!」
「不要說了!」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落下來,嘴唇干裂的厲害,緊繃的弦忽然斷了,二叔大吼一聲,手上的蒺藜便甩了出來。那蒺藜中的一個悶聲掉進了唐崛身後的火盆里,揚起火星以及灰燼若干。而另一個則擊中了目標——唐崛的右膝蓋。
悶哼一聲,唐崛並沒有停止回憶,他繼續說︰「你奪走了我爹的執掌刑堂的位置也就算了,為什麼還聯合起來污蔑我娘勾結微雲閣的人攻打唐門?她不過是出身微雲閣的弟子,做過什麼對不起唐門的事情,你要幫著那個狠毒的婦人一起污蔑她?」
唐崛越說越氣,越說越急,塵封已久的往事一打開封印就再也遏制不住的涌出來——雲四夫人,微雲閣的俗家弟子,後嫁于唐家老四唐雲。唐雲在而立之年因為鐵面無私開始掌管刑堂,但不久卻死于非命。一般唐門的人死于非命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因為需要知道是不是唐門的人在江湖上是不是結了新的仇家,那麼,其他人遇見這仇家便要分外小心了。但唐雲的死卻沒有深入調查,只當成普通的生老病死早早了結。隨後,年少的唐崛意識到自己在唐門的日子愈發不好過了,好似所有的人都跟他唱反調。老實的他原還以為或許真的是自己做的不好,只要自己好好待在藥堂制出新的毒藥大家一定會改變態度的。然而,直到他愛穿紫色衣服的娘忽然收拾包裹要帶他離開唐門時,他才發現並不是自己不好,而是別人故意的針鋒相對。雲四夫人策劃的那場秘密逃跑並沒有成功,原本沒有任何機關的地道忽然布滿了重重機關,還有毒氣緊跟他們而來。他們被帶到刑堂嚴刑拷打,雲四夫人紫色的衣服被鮮血染透,最後,二叔補上了最後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那一刀直插心口。血濺出來,濺了二叔滿臉滿身……
自唐雲死後,二叔便是唐門里最公正的人了。他武功並不高,又不喜用毒,年輕時行走江湖總是被欺負的多,那臉上的傷疤便是他技不如人的證據。刑堂的位置很適合他,因為對付束手就擒的唐門內部人來說,只要足夠公正便好。他一生無功也無大錯,唯獨一件……當這唯獨的一件終于不能被掩蓋時,他忽然就緊張了崩潰了,他發狂道︰「那,那是因為大夫人跟雲四夫人有仇!我只是按照大夫人的意願做的!」
唐崛因為那蒺藜,面目扭曲得厲害,但此刻卻在笑——他早已知道,自他娘死後,他並不是只待在藥堂拼命制毒,連毒攻及自身都不管的傻子,他早已知曉一切——大夫人也是從微雲閣出來的俗家弟子!
微雲閣的鎮閣之寶——江離劍和闢芷劍,江離屬于閣主,闢芷則歸俗家弟子里武功最高的人擁有。一切其實很簡單,大夫人技不如人,卻極渴望得到闢芷劍。一旦得不到,她便恨,恨微雲閣,恨雲四夫人。因此,即使兩人都不再是微雲閣的弟子,她也要殺掉雲四夫人,要借唐門掃平微雲閣!
唐崛長長舒出一口氣,以緩解身體的疼痛。末了,他聲音低沉道︰「二叔,我不怪你為了刑堂的位置害死我爹,這都是我跟大夫人之間的恩怨,只要你讓我今天走出刑堂,我一定不會再找你麻煩!」
「我……」二叔遲疑良久,思想在進行激烈的斗爭,最後他說,「我確實殺了你娘,但我沒有為了刑堂的位置害死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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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蕨的氣味還有蠱惑的聲音,悠悠卻異常清醒,手掌抵在南宮謙的胸口,她一字一頓的問︰「你確定嗎?」。
「你確定是我嗎?不是慕容朝煙,不是慕容夕嵐,而是我慕容悠悠!和你以前愛過的女子毫無關系,雖然被我吸收掉的靈魂是從她的身體里分割出來的,也殘留著一些她的記憶,但,我就是我,不是她的替代品,你確定你喜歡的那個人就是我?」
這一通話,悠悠用了很大的力氣以及很長的時間才說完。說這些時候,腦海中慕容朝煙和慕容夕嵐的面容交替浮現。
後背一陣冰涼,牆上的苔蘚似有蠕動的跡象,南宮謙長長吸了一口氣,問道︰「‘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是你嗎?用自己的身體救下段修潔、讓我不要學喬峰去死、拍桌子說誰要是動我你就不會放過誰的,這些都是你在控制身體的時候做的嗎?」。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但悠悠還是重重的點了一下頭︰「是我!」
南宮謙笑︰「那就對了。」
「嗯?」
「只有在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里才有不一樣的感覺……」
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再次被擊中,悠悠呼吸急促起來,手捂在心口,她確認似的問了一遍︰「你確定是對我?」
「倒是不挑地方纏綿!」
回答她的不是南宮謙,而是一個冷到極點的聲音。
南宮謙和悠悠處在水牢台階上的底層,抬眼望去,那站在台階頂端的人高高在上,日光從她的身後涌來,一個恍惚,倒覺得是她周身散發出來的光芒。
周身散發著光芒的人發出怒不可遏的聲音︰「我女兒呢?」
那光芒瞬間暗了。
「她是誰?」悠悠低聲問南宮謙。
南宮謙卻反問︰「你施牽引術的姑娘是不是穿著跟你一樣顏色的衣服?」
「你怎麼知道?」難道大家都有知曉世事的能力?為什麼吸收掉慕容夕嵐靈魂的自己不能?
南宮謙苦笑︰「你的運氣可真好!」
隨便抓住的小丫頭,居然就是唐大夫人的女兒唐鸚哥,指使她引他們成功到達水牢,想來軟骨散的解藥也是唐鸚哥弄到的吧?
大夫人拾階而下,走得異常迅速,瞬間便到了兩人跟前,眼楮直勾勾盯著兩人瞧,又問了一遍︰「我女兒呢?」
悠悠在大夫人出現的剎那便已經惱了,她正等著南宮謙確認自己的問題,不料卻被攪和,這會兒她煩躁地回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