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謙謙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夢說

作者 ︰ 姚首首

尚存的那點意識告訴她的不是「陌生的人」,不是「慕容夕嵐的父親」,而是「慕容希」!

眼前的人尚未開口,附近便有劇烈的動靜。兩人聞聲望去——初晴癱倒在地的那具軀體!她一直放在懷里的白玉淨瓶此刻正在劇烈搖晃,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洶涌而出。

悠悠原本無力的雙手此刻卻緊緊攥著近在身旁的蒿草。七天七夜,她在這個地方不眠不休,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有一個幫人的念頭在支撐,滿腦子的訣和奇形怪狀的符咒,她竟沒空理睬這害怕。但此刻,突然出現一個跟她沒有交集的男子,本該沒有生氣的身體有著詭異的動靜,悠悠的眼楮居然蒙上了一層水霧,她動了動嘴唇,喚出了一個名字——南宮謙。

「砰」一聲,淨瓶的塞子被彈開,爾後,無數道影子朝著悠悠的方向飛來。那些影子輕易地穿過悠悠的身體——那是初晴這麼多年收集的男子靈魂。那些靈魂歡呼著——終于解放了,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就可以投胎轉世了。

奈何橋、孟婆湯?一直念著南宮謙名字的悠悠忽然說不出一句話來了,嘴唇翕合,然而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待到那些靈魂都飛走了,她眼前一黑,就地倒在雜草之上。

那是一個極為冗長的夢,夢里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囊括了一個女子的前世今生。

穿著百褶裙的苗族女子,出現在伊溪的岸邊,她背著竹簍,要為寨子里被毒蛇咬傷的人采些筋骨草。那些單葉對生的唇形科植物在西南月復地隨處可見,她采完便準備離開,不想身後卻是「撲騰」一聲,穿著米色長袍的男子居然從溪對岸跳進了水里。那是有著花一般容貌的男子,寨子里的男子沒有一個比得上他。即使溪水打濕了袍子,長發黏在一起,他的美依然無法掩蓋。

心里一動,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感覺支配著她挪不開視線——或許,她想,那個男子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女子如同中牽引術一般。

他涉水而過,朝著她的方向走來。她卻猛地清醒過來,匆匆逃離。溪水中間傳來一個聲音——伊人異岸。

她和寨子之間的戰爭終于還是爆發了!他們逼著她制作巫蠱,身為巫女的她卻拒絕。那一日,忍無可忍的寨主打翻了她房間里的正在熬藥的爐子,厲聲喝道︰「既然你不想制作蠱毒,那你就休想再住在這個寨子里!」

剛烈的女子揚著眉頭說︰「好!」

說罷,她要走。但,談何容易?

大刀,毒箭,昔日同伴的咒術,平日她熟悉的寨子忽然就陌生了,好不易逃到寨子外圍月復部已然受傷,血流了一地。她知道,走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不說那些尋人的術法,就是寨子里的惡犬也會循著血跡找到她。然而,真的要死在他們手里死在這荒草之間?她身上的預言難道是錯誤的?縱然不甘,她卻再也走不動了。或許,那個預言根本就是錯誤的;或許,她會死于砍中她月復部的大刀,而非大火……

就在她快放棄生的希望時,出現了一個男子——跳進伊溪的男子,有著花一般容貌的男子。他在叢生的雜草中發現了她,正驚訝他為什麼會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他卻一把抱起她︰「我帶你走!」

帶她逃離了寨子追殺的那個男子叫做——慕容希。

她對他有好感,他亦對她一見傾心,所以日日守在永陽寨外面想見到她。這一日,恰好救她月兌離苦海。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都發展的順理成章。他們在伊溪附近蓋了一間木屋,雖然離寨子並不遠,極有可能被發現,但已經恢復體力的她下了術法,無法破除這術法的人是靠近不了的。

那個時候的她還以為這日子會過很久,直到有一日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是他早已有妻女還是他要離開了?

慕容希說︰「復國是我們慕容家世代的使命,我不能一直留在這里。」

她望著那雙帶著愧疚的桃花眼,很輕松的說︰「沒關系……」

說罷,她轉身,等著他離開。但等來的卻是他從背後擁住她。慕容希說︰「你一點不留戀嗎?」。

她笑問︰「我若是留你,你會為我留下來麼?」

她早已看出了他要堅決離開的心思。

身後沉默良久,最後他說︰「我可以早些回來,但是需要你幫我!」

漸漸黯下去的火苗重新燃起來,她問︰「怎麼幫?」

「幫我下蠱!中原的那些人抵抗不了蠱毒的,征服了中原武林,我復國就有了強大的後力。」

她忽然就笑了,掰開他鎖在腰上的手,轉身,極認真的告訴他︰「我從未對你下蠱,為什麼你的記性卻差了呢?難道你忘了,我從寨子里逃出來就是因為不願意制作蠱毒?」

面對那樣的笑容,慕容希的面子忽然就掛不住了,他拂袖而去。

那隨後的七年,她沒有得到慕容希的任何消息——偏僻的苗疆深處得不到任何關于他的消息,她亦不曾費心打听。有的東西,你若是刻意,終究看不到希望;若是無意,或許忽然就有了轉機。

她的轉機在七年之後——其實算不上轉機,但她終于再次看見了慕容希,帶著他十五歲女兒的慕容希。

她愛上慕容希的時候與他女兒的年紀相差無幾,如今七年都已經過去了。她望了一眼他身後的慕容朝煙,淡淡地笑著問︰「你帶著你的女兒回到這里,是為了什麼事?」

慕容希的眼里有淺淺的愧疚,他說︰「七年前,你不願意為了幫我復國而制造蠱毒,現在,想來你還是不願意吧?」

「你知道就好。」

「那麼術法呢?」

「我不是江湖中人,不過問江湖事。你有你的事業,可是,那與我無關!」

「好!」慕容希說的決絕,眼里的愧疚消失了,他說,「那我就用曾經的那份情請你教我的女兒術法。這樣,你雖沒有過問我的江湖事,卻已經幫助了我。」

七年之後舊地重見,沒有溫存沒有回憶,有的只是拿以前的情分換一個徒弟。慕容希啊慕容希,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但,慕容希本身就是一個蠱,中了他的人都逃不出他的掌心——那樣的眉眼還有笑容,甚至決絕時的冷漠都讓人甘之如飴。

慕容希走了,慕容朝煙留了下來。她盡了一個師父的能力,也盡了一個故人的能力,最後慕容朝煙將復國的那部分靈魂拋棄,連她都未曾料到。

但如果她知道她救了那份被拋棄的靈魂會有怎樣的後果,想來她會恨自己——向晚和初晴,動用了禁忌之咒,將她的法術封住。

她都不知道她們是怎麼將那些殘損書頁上的禁忌之咒找到的,但,那一場燃了三天三夜的大火的確封住了她的法術——因為她們沒有找到禁忌之咒的完整口訣,除了法術,大火直接要了她的命……

為了那法術,她的臉和命作了陪葬。漫天的火光,下到身上的禁忌之咒,沖不開的無形之符,她流下了眼淚。

大火外是認識到自己闖禍卻無能解救的兩個徒弟,她們哭著說︰「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她耗盡了最後的氣力告訴自己︰「我尹凌寒絕對不會忘記這樣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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