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魂者一驚，迅速看向悠悠，盯著唯一露在外面的眸子望了許久，最後喃喃︰「是的，是尹凌寒……」
這張臉變了許多，但眸子卻沒有改變——黑白分明，澄澈得毫無雜質。
「可，可你的容貌……」牧魂者吃驚地問。
「這是我轉世之後的容貌！」
轉世？眾人都是一驚，南宮謙的身體更是一顫，微微推開悠悠。
「尹凌寒死了，死了許久了。說來你們可能一時不能接受，這是凍結了千年之後重新運轉的時空，你們都是重新過活的人……」
死一般的寂靜，甚至連一直歡呼噬咬的亡靈都安靜了下來。
悠悠看向南宮謙，苦笑著問︰「你不止一次要拿走我的凝珠，不就是想借助凝珠離魂去尋找慕容朝煙的靈魂麼？」
南宮謙有些木然的點點頭︰「可是師父說時間過去太久了，他沒辦法將時空推移到朝煙死的那一刻……」
「不，前世你師父做到了。今世因為我拿走了凝珠才導致你師父無法用法力推移時間，但前世慕容夕嵐觸踫不了凝珠，你師父輕易就凍結了慕容朝煙死之前的那個時空。」
「你離魂去尋找她的靈魂了，而且一尋就是一千年。在這一千里，一切都按照原來的軌跡運轉，該生的人生，該死的人死，實物並沒有任何改變。一旦你帶回了她的靈魂，你們又可以從那個時候重新開始。」
「但，虛無的東西是凍結的。譬如說慕容夕嵐和初晴的靈魂，」悠悠看了一眼牧魂者，繼續道，「又譬如說你現在支配的亡靈……」
牧魂者長大著嘴巴，滿臉的不可思議，招來其中一個亡靈，嘴唇翕合幾下，眼簾垂下去︰「你說的都是真的……」
半晌，牧魂者重新開口︰「可是，這和你尹凌寒有什麼關系？」
悠悠這次卻望向了慕容希︰「因為我死前許下了要報復慕容夕嵐的願望……慕容夕嵐身為不完整的靈魂被凍結，不能轉世，你說我要報復她是不是得回到這個時空？」
「夕兒她……」慕容希醞釀著措辭，「她殺了你？」
悠悠忽地冷笑出聲，眼里忽然多了一樣叫做仇恨的感情，一字一頓道︰「她殺了我不都是因為你麼？」
慕容希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屋外一道閃電劈下來，他極力想隱藏的震驚慘白以及愧疚一下子暴露在大家面前。「我……我並沒有讓她殺死你……」
「是，你沒說要殺死我，可是你讓她怎麼消除我的靈力？她根本不是我的對手，而她自己又會法術，將我送到棲靈塔肯定難以月兌身。除了動用禁忌之咒還有其他的辦法麼？偏偏禁忌之咒的口訣殘了，她們燃起來的大火根本撲不滅，封住了我的靈力也要了我的命。」
慕容希開始長久的沉默——他知道自己錯了，他不該斷定尹凌寒一旦不愛了就會阻止他復國，他不該讓即將前往姑蘇的慕容夕嵐想法除掉尹凌寒的靈力……
「這麼說，」打破沉默的是牧魂者，「你果真是尹凌寒？」
額頭上有兩滴血滴到睫毛上，她抬手輕輕擦去，微微點頭︰「我是。」
「那我就更好奇了，為什麼轉世的你容貌變了，記憶卻還在？」
「听過千年忘川麼？」悠悠反問。
初晴死的時候，她跟慕容夕嵐一起下的禁忌之咒隨即解開，悠悠也會緩慢恢復記憶和靈力，促使她迅速記起的是初晴懷里的那個關著不少靈魂的淨瓶。那個得到自由的靈魂臨走前歡呼他們可以投胎轉世了，他們道出了轉世時必然經歷的兩個事物——孟婆湯、奈何橋。
一下子，悠悠被刺激得憶起千年之間她的全部經歷——那一場原本要封住她法術的大火燃盡了她的生命，無故遭此厄運，她滿心的怨恨︰尹凌寒身為巫女，盡的都是醫者的責任，從未害過任何人，為什麼最後卻被自己的兩個徒弟要了性命？她不甘心，她恨，她許下了遺願︰我尹凌寒絕對不會忘記這樣的仇恨！
這個遺願直接驅使著她不肯喝下能忘卻前世今生的孟婆湯。望鄉台上的那個女人看著黃泉路盡頭的忘川緩緩說︰「每個人生前都有執念，死後還不肯忘，來世也想記得，想來你也是這樣吧？不喝也可以，但你須得跳下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後若心念不滅，便可重入人間，去完成你的執念，但你得想清楚，是一千年！」
那個女人話音剛落，尹凌寒便跳了下去——一千年，不過是一千年而已！千年比永世忘卻仇恨要劃算得多……
仇恨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她願意賭上千年來記住這個仇恨。原本她想一千年，向晚和初晴終有一日會經過忘川，她會看到她們的悲喜以及來世，然而，誰曾料想她們被凝珠的凍結能力給封住了千年……
同樣是一千年，她望不見她們了。唯一能望見的不過是慕容希而已——那個她曾經愛過的男子，他死于復國的征途中，滿身瘡痍。然而，沒有心疼，沒有憐惜，因為，她只是曾經愛過他。曾經，愛過……
當初她跳進忘川的時候認為只一千年而已，但其實並沒有那麼好捱，尤其是她想等的人遲遲不來的時候。她在忘川底瞧見了許多情景，除了那些與她有過交集的人，還有一個從未在她生命中出現的人。但，正是這個人，促成了她今天的局面。那個人，便是南宮謙。
如果不是南宮謙，慕容朝煙不會將自己的靈魂一分為二；如果沒有一分為二的靈魂，慕容夕嵐不會出現；如果沒有慕容夕嵐，她不會聯合初晴燃起那場大火。如果說所有的線是從一個點出發，越拉越長，以致織成一個網，網住她們所有人，那只能說那個點便是南宮謙！
但，忘川底的尹凌寒並不恨南宮謙——那個男子，正離魂尋找慕容朝煙尋了快千年。循著師父給的線索，他尋找著佩戴凝珠的女子，因為他堅信那是朝煙的轉世，帶著凝珠的轉世——那個叫乾嘉的老道士因為太過正派，居然沒有看透慕容朝煙的靈魂被縛在湖底。
尹凌寒望著自己脖頸上與凝珠相似的墨玉，忽然輕笑出聲︰「慕容希啊慕容希，為什麼你也要送我一塊這樣的墨玉作為定情信物，難道冥冥之中你要我去冒充慕容朝煙的轉世？」
尹凌寒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已經快千年了，她只要再等上一等，便可以重入人間，完成執念。但，重入人間又有什麼用？她的執念——慕容夕嵐和初晴正被凝珠凍結著。
等等，等等，尹凌寒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如果她帶著凝珠投胎轉世，是不是可以讓南宮謙誤認為自己便是慕容朝煙，然後可以回到宣和年間，待到那時候，慕容夕嵐和初晴已經可以自由行動，她的執念便可以完成……
這真的是一個拉得很長的戰線，迂回又充滿了不可能。
但，尹凌寒卻做到了，她回到了宣和年間，吸收了慕容夕嵐，超度了初晴，解開了那個禁忌之咒——她終于完成了她的執念！
然而，這些並不依賴她拉得足夠長的戰線，因為她壓根就沒有實施——孟婆說等不上千年是不能記住前世的執念的，她沒有記住，因為，她沒有等上千年。
她離開忘川的時候離千年已經不遠了，但卻沒有再等下去，直接轉世了，帶著慕容希送她的凝珠轉世了。她知道，只要有凝珠，南宮謙就會找到她。
她想讓他尋到她，即使他尋的並不是她……
誰讓她在千年忘川的等待中，愛上了那個叫做南宮謙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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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本章，有同學可能覺得有些熟悉，原因是後半部分其實是原第五十八章的內容。因為發現原來的安排不是太合心意，所以就將第五十八章做了修改，而將原來的內容移到這里∼\(^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