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難纏一路上不敢停歇,加緊趕路,原本需得一整天的路途,到了第二天午間時分,竟已趕到觀瀾鎮上了。
妖怪修煉,大多都不會闢谷法門,肚皮反而更大一些,鬼難纏也是這般,跑了一夜,體內真氣消耗了大半,加上水米未進,餓得前胸貼後背,五髒廟里早就做起了水陸道場,看著滿街的行人,恨不得連吞十幾個才好解饞。
不過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這觀瀾鎮上可比不得荒郊野外,除了總務衙司,還有一座引仙館,里頭常駐著不少修士,若是在這里吃人,不被人發覺還好,一旦被發現,就憑他的本事,決計是沒有活路的。
他因為腦筋笨拙,身上一向是不帶錢的,在青蓮障的時候用不到,出了師門,又有師兄做主,因此都把晶玉放在金不換那里。
現在兩人走散了,鬼難纏身無分文,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吃飯住宿的店鋪,他卻掏不出錢來,只能眼巴巴看著。
「晦氣,真是晦氣,好歹我也是青蓮障的三個大弟子之一,現在連肚皮都填不飽,若是傳回了家里,豈不被那些小妖怪們恥笑?」
鬼難纏來到一座酒樓前面,聞見里面飄出來的陣陣酒肉香味兒,兩條腿說什麼也走不動半步了。
那酒樓門前負責迎客的伙計,看他相貌丑陋,不似善類,心里便有了三分怯意,巴不得他趕緊走開,哪還會來招呼他?
鬼難纏肚里饞蟲一直作祟,終于把心一橫,暗道︰「老子雖然沒錢,可多寶齋牛家有的是錢,大不了我先吃個飽,賬目都記在牛家頭上,等我見了牛老太爺,再叫他來替我付錢。」
打定主意,便邁開大步,上了台階,旁若無人地要進酒樓的門。
那個伙計也是個精明的角色,一看他這模樣,就有八九分像是要吃霸王餐的,連忙攔住︰「喂喂喂,你這個矮子,站住站住,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吃飯的地方唄」鬼難纏眯起小眼楮,瞧了這兩位一眼,不悅道︰「怎麼?開門做生意,還不讓客人登門麼?」
那伙計也不客氣,把手一伸,說道︰「客人?客人吃飯也是要付錢的,你要是有錢,先拿出來給我看看。」
鬼難纏這個火大,原本他生得矮個,就怕別人說他的短處,這伙計一見面就揭了他的傷疤,待客還分三六九等,要是在野外,早就把他一口吃掉了。
鬼難纏既是妖怪,行事便有些肆無忌憚,哪會把這個小伙計放在眼里,一伸手,揪住這廝的脖領子,拎小雞一般,隨手一甩,便甩出四五丈遠,也不管他,徑自進了酒樓里頭。
此時正是飯點,酒樓大堂里,幾十張桌子都坐得滿滿的,人頭攢動,嘈雜不已。
鬼難纏四處掃視一周,也沒找到一個空著的座位,看到不遠靠窗戶的地方,有一張桌子只做了一個老者在那里吃飯,便過去拉開凳子,大大咧咧一坐,沖那個老者張嘴一樂,露出四根黑漆漆的大毒牙︰「老頭兒,你這個桌子人少,我和你擠一擠吧。」
他本就生得極丑,再露出滿嘴尖牙,噴出一口腥臭氣息,更顯得猙獰可怖,那老者是個教書先生,瘦小枯干,膽子更小,見他這幅凶樣,只嚇得一個沒坐穩,連人帶凳子摔了個仰面朝天,爬起來後,大氣也不敢出,有多快跑多快,扭頭逃走了。
鬼難纏哈哈一笑,也不覺得自己這般行為有甚不妥,見那老者點了四個菜,兩葷兩素,還有一壺小酒,當下也不客氣,一手抓起一個盤子,大嘴一張,全都倒進了肚子,又把酒壺的蓋子揭開,嘴對嘴,喝白開水一般,一口氣喝干。
他餓得過了火,這點東西,哪里管用,反倒更餓了,便一拍桌子,大叫道︰「伙計,伙計,伙計在哪兒?快揀你家最拿手的,好酒好菜給你家二爺上一桌子來。」
這時候,那個被他摔出去的伙計已經一瘸一拐跑了進來,一眼看見鬼難纏坐在那里大呼小叫,用手一指,喊道︰「這里有個個吃白食的,身上沒帶著錢不說,還出手傷人,哥哥們,別讓他跑了。」
酒店開門做生意,經常有吃白食的,一般都是打上一頓,哄出門去了事;但偶爾也有鬼難纏這種,吃白食不說,還蠻橫無理,出手傷人。
這座酒樓規模不小,因此也養了幾個強壯的伙計,這些人平時不做雜事,就是防備有人鬧事,攪擾酒樓生意。
那個伙計一叫嚷,登時有七八個人圍了上去,各自手中抄著棍棒,要來捉拿鬼難纏。
這就是倒霉催的了,這幾個尋常壯漢,哪是鬼難纏的對手?
鬼難纏也不躲閃,任憑這些人拿棍棒來砸自己,只听「哎呦」之聲不斷,那打人的伙計非但沒有傷得了鬼難纏,一個個卻被震得倒飛出去,棍棒撒手,虎口都裂了。
酒樓里吃飯的人多,這樣一鬧,立刻亂成了一鍋粥。
鬼難纏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他,見哪桌的飯菜好吃,便過去挨個端起盤子,呼嚕嚕一氣吞掉。
那些食客見他相貌凶惡,本事又極大,都嚇得不敢吃了,爭先恐後逃了出去。
這下,幾十桌飯菜都成了鬼難纏的,又是酒又是肉,他也不嫌東嫌西,只管都拿過來,盡數下肚。
酒樓里那些伙計,見他如同凶神附體,又這般能吃,都猜到他八成是頭妖怪,哪還敢過來找死,早有人一溜煙跑到後面,去向東家稟報了。
鬼難纏一通風卷殘雲,總算吃飽喝足,模著肚皮,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沖著一個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伙計拱了拱手,笑道︰「我也不白吃你家的,今天這些飯菜多少錢,都給我記到多寶齋牛家的賬上,等我見過牛升儒那個老頭兒,叫他派人來還你們錢就是了。」
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出了酒樓大門。
剛走了沒幾步,忽然听到背後一聲呵斥︰「好個吃白食的妖怪,你當這是哪里?竟敢在我家雲霄樓里鬧事,還想一走了之麼?」
鬼難纏回過身來,只見酒樓里出來一老一少兩個男子,年紀大的那個,約莫四五十歲,身材瘦小,深眼窩,鷹鉤鼻,面容陰鷙,另外一個,二十五六歲,相貌堂堂,生得倒有幾分威武陽剛。
指著他罵的,正是那個年輕人,看他衣著富貴,又說出那樣的話,顯然是這間酒樓的主人了。
鬼難纏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都說了,我又不是白吃,該多少錢,你算好了,過幾天再叫人來還給你就是了,看你也不是缺錢的主,何必這麼小家子氣?」
那年輕人氣道︰「少廢話,我雲霄樓做生意,概不賒欠,你要是有錢,立刻便拿出來,若是不拿,就給我留下吧」
說罷,把手一抖,甩出幾張靈符,念誦法訣,催動了靈符變化。
只見光芒閃爍,那些靈符已經變成了五個童子,上半身是人類模樣,手中各持一柄長劍,下半身是一團煙氣,輕飄飄飛在半空之中。
這劍童靈符,也是符力士的一種,是由觀瀾劍派內門修士煉制而成的,與白虎門的白虎法帖一樣,都只供自家子弟使用,輕易不肯外傳,比起尋常的鐵甲力士來說,威力要強大了數倍,五個童子一齊出手,築基期以下的修士遇上了,也要大呼頭疼。
「哈哈,原來你是來打架的,你家二爺已經吃飽喝足了,還會怕你麼?」
鬼難纏妖性未除,腦筋也是最直的,最愛與人爭斗,見五個劍童聲勢赫赫,登時技癢,便想活動活動筋骨。
但一轉念,又想起一路之上,金不換反復叮嚀要他少生事端,特別是在觀瀾鎮上,人多眼雜,若是鬧得大了,恐怕沒辦法收場。
「還是算了,我還要去尋我的師兄,沒工夫理你,以後有空再和你打架。」
說罷,轉身就要走,那個年輕人哪里肯干,把手一揮,五個劍童得了命令,一起發動,將手中長劍祭起,猶如五道閃電,直奔鬼難纏刺來。
鬼老2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只比金不換稍弱一線,腦袋雖然不清不楚,但斗起法來卻不含糊。
這五個劍童雖然厲害,但也只是對付練氣期的小妖能夠奏效。
就見那五只飛劍分成上中下三路,鬼難纏卻不慌不忙,把嘴一張,吐出一張大網,一見空氣,立刻變得又粘又韌,那些飛劍便如同自投落網的蚊蟲,撞在蜘蛛網上,就被死死粘住,任憑幾個劍童拼命做法驅動,只能搖頭擺尾地掙扎,卻無法掙月兌。
鬼難纏哈哈一笑,把網一收,立刻將那些飛劍攪成了廢銅爛鐵,說了聲︰「還給你」又把網一抖,五塊廢鐵叮叮當當落了一地,都正好落在那年輕人的面前。
他自以為亮了一手,足以鎮住場子,便又想走人。
誰知道,那五個劍童將手一掐,各自手中又多出了一柄長劍,再次祭到空中,劍鋒對準了鬼難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