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名小抿一口茶,再慢悠悠的將茶盞輕放,臉上的顏色已比之前和緩許多。听聞李氏的不滿卻也並不立即回應,甚至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過了半響,聞見幾尺之外的李氏的呼吸愈見粗重,才平穩卻又不容質疑的回道,「你若還認我這個老爺,就不要再橫生是非,只等時間一到,放了瑾兒他們走。」
說完,才看了李氏一眼,卻仍是有些鄙薄,只語氣溫和了一些,道,「如今我身子也好了許多,你若重在夫妻情分,就當听得進為夫的勸告,不要執迷不悟,一意孤行,以免鬧得家不和睦。」
李氏是個吃軟不吃硬的,雖然裴成名言語里帶有威脅之意,卻也正中了她的心思。她所做的,無疑是為了家庭興旺,夫妻恩愛相守。老爺的態度如此堅決,若是與他鬧僵了,她是得不償失。于是,心里也通順了幾分,僵坐的身子漸漸松和。只是疙瘩兒媳不能給宏兒守足三年之孝,未免覺得愛子會太過淒涼孤苦。因此臉上又顯露一股郁色。
裴成名卻也不再理會她,只等李氏自去慢慢去消化。又和顏悅色的招呼咋咋忽忽的唐公子坐下,閑扯著一些家常事。唐福貴漸漸恢復了常態。裴成名見他舉止談吐大方有禮,心里甚是欣慰。之前听阿梅時常提起,他還有幾分懷疑,只是事發突然,不得不臨時做了決定將瑾兒許配給他,以堵截住流言蜚語引發的大禍。
大丫二丫自去廚房準備午膳,只留了阿梅在屋里伺候。阿梅見李氏似乎已經接受的裴老爺的主意,心里高興。可見藍瑾兒只是呆坐在一旁顰眉思酌,恐她疏忽冷落了李氏,于是又去倒了三杯茶,一杯遞給唐福貴,一杯給藍瑾兒,另一杯示意她端給李氏。藍瑾兒余怒未消,不願搭理婆婆。卻遭不住阿梅一再拉扯她的衣袖朝她使眼色,只得端了茶擠出一絲微笑遞給李氏,並違心的屈膝道歉,「對不起,婆婆,瑾兒又惹你生氣了。」
李氏嘴唇微動,卻並未說出話來,只接了茶作勢抿了一口,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藍瑾兒微低著頭退回座位,含著一絲干笑看著兩個男人家講話。心里卻在嘀咕,不知裴宏志逝于哪一天,還要等多久她才能離開裴府?醒來不過一整月,卻好像經歷了數十載那麼長久。卻對這個時代一無所知。如今得知自己不久後便可以離開,心里不免萬千期待。竟然一時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見兩人談得投機,藍瑾兒留了心多看了幾眼唐福貴,卻是越看越順眼。可愛,可親,可靠,可信。想他為人如此討人喜歡,那他的父母也不會討厭到哪里去。
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大丫二丫準時的擺了飯,裴成名卻還是堅持的由阿梅服侍著回到東院獨自用膳。
藍瑾兒找了機會跟跑出去,偷偷的拉了阿梅,道,「阿梅,你如今可是機靈了不少,若不是你及時通報我公公,這會我是死是活還不一定呢。」
阿梅抿嘴輕笑,「我才沒那麼聰明,是胡大哥提醒的我。」
藍瑾兒挑了挑眉,「胡大哥。你喊的可是好生親切。」
阿梅羞紅了臉,一轉身就跑了,藍瑾兒在後面壓低了聲音喊道,「那也要謝謝你哦,我的好阿梅——」
阿梅卻是頭也不回的折去了廚房。藍瑾兒站在廊子里笑了會,見二丫已出來尋她吃飯,心情愉悅不少的她蹦跳著拉了二丫的手一同走。
「少夫人——」二丫老成的一瞥臉,下意識的用手捏緊了藍瑾兒的手掌,「雖說這會沒人見著,可少夫人還是要養成習慣的好,大家閨秀得言行規範。」說著二丫突然一笑,「不然將來到了新婆家,定是人多嘴雜,惹了打是小,惹人家心疼可就不好了。」
藍瑾兒笑著要去揪她的嘴,「你只拿我取笑就是規矩了?小小年紀,心思這麼多,我看還是給你找了婆家我再走。」
二丫一窘,躲過去的臉又直了過來,偷瞄了幾眼周遭,輕聲哀求道,「好好少夫人,您跟了唐公子,可得帶上我們倆姐妹。」
藍瑾兒佯作為難,「這,這……」
二丫急了,拉著她的手一路搖晃,「求求您了少夫人,求求您了,大不了二丫以後更加傾心的侍候少夫人,再不打趣少夫人了。」
見已到了飯廳門口,藍瑾兒也不再作弄她,輕聲道,「你再嚷嚷我就不帶你走了。」說完徑直邁進了門檻。二丫稍愣片刻即喜行于色跟上前去。
下午,藍瑾兒特地找阿梅繞著彎弄清了日子,驚喜裴宏志的七七之日竟然就在後天。正好可以送完小囡上路。
莊叔從藍瑾兒手里拿了十兩銀子去做小囡的喪事費用,藍瑾兒恐不夠,欲再多給一些。莊叔卻道這實在是豐厚的了。因唐福貴已經給了一個金元寶予九畝,藍瑾兒也就作罷。心里又哀悼了一番,卻也即刻就被內心的喜悅而替代。
唐福貴自是最高興的一個。吃過飯就獨自駕了馬車出門。一是想快點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好友許暮,二是想著該正正經經的置辦一些像樣的聘禮,到時候得禮數周到的上門提了親,讓藍瑾兒大大方方的跟他走。
兩天的時光在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中一晃而過。李氏也已經接受了事實,何況唐福貴的聘金與聘禮足夠他們裴家安樂的過完一生,也就不再為失去了一個得力的臂膀而耿耿余懷。
藍瑾兒做好豆腐坊的交接工作,只收拾了幾套隨身更換的衣裳,其余的衣物裝飾都送給了阿梅。又特地上了一趟街,給小三買了許多文房用品,置辦了好些行頭玩具。安慰他不必難過,囑咐他用功學習,告訴他等她安頓好了便可擇時讓胡大哥送他到臨安小住。小孩子家容易哄,也就不再沉浸于離別之傷愁。
一切都安排妥當,只等翌日天亮,四人便可啟程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