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去看看二女乃女乃麼?」
下了山,藍瑾兒突然問道。
一陣風過,送來屢屢暗香。
會是怎樣一個不幸的女子?而這美輪美奐的深宅大院里,又有多少這樣無奈的生命在隨風飄搖?
伸手接過緩緩飄來的柳絮,藍瑾兒無限感懷。
但願自己能是個例外。
能麼?
「可以。我帶你去。這會二爺可能也在老爺那邊。我們正好去陪陪二女乃女乃。」如秋道,藍瑾兒的提議讓她很高興。反正大爺的事是輕是重她們都插不上手。不如去陪陪可憐的二女乃女乃。
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子,藍瑾兒對她笑了笑。
「我可以摘些花麼?」
「當然了,前面梔子花開的很好。」知秋雖不知何以她突然又有了摘花的興致,可還是很熱忱的領著她們往花園走。
梔子花,很香,可以除煩靜神。
藍瑾兒折了許多柳條枝,就著幾朵梔子花編了個桃形的裝飾花籃。曾在昆明的尚義花市當過一個月的義工,插花,禮品花籃,裝飾花籃什麼的都學了幾手。這樣,即有了梔子花的香,又不會過于濃郁。挽在手里,或是掛在家中,都很悅目。
「我將這個送給二女乃女乃她會喜歡麼?」
「小姐,你不會繡花,倒是會編花籃。嚇我一跳呢!」二丫搶著提過籃子上下翻看,嘖嘖稱贊,終于發現小姐也有女孩子家的本領了。驚喜的很。
「是哦,瑾兒小姐手好巧呢,我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花籃。」
愛花愛美是女孩子的天性,如秋愛不釋手,「二女乃女乃定是會喜歡的,二女乃女乃從前喜歡插花。」
藍瑾兒道,「那我們快些走吧。」
二女乃女乃住在含香閣,離蘅芙院很近,來的時候有路過。
含香閣的丫鬟顯然與如秋很熟絡,見了如秋都笑著和她打招呼。
「如秋妹妹,難為你又來看我們女乃女乃了。」丫鬟香草領著一行人走過穿堂,往花廳走去。
聞有琴音。
「二女乃女乃在彈琴?」如秋目光一閃,明亮了幾分,「她今兒個可好?」
香草笑得甜,顯得很高興。
「竟是安靜了一整天,二爺不知道多開心,正陪著二女乃女乃撫琴呢。」
如秋的腳步卻不由的慢下來,藍瑾兒知意,便道,「要不我們明天再來。」
香草忙道,「不礙事的,難得我們女乃女乃清醒,你們來看她和她說會話也好。」
眾人便輕步進了花廳,見一紅袍女子正席地而坐,梳著左斜的墜馬髻,寶紅的發釵,寶紅的耳墜,神情安詳的徑自撥弄著案上的七琴弦。
在她身側幾尺的根雕茶台前,一霜色長袍的年輕男子正閉著眼細細聆听。劍眉挺鼻,剛毅中不乏細膩。嘴角微揚,恰好掩飾掉了臉上的那抹倦色。
很和諧的一副月夜賞琴圖,藍瑾兒將呼吸放弱了些,生怕驚擾了這對璧人。
琴音戛然而止,撫琴人抬起頭來,一雙細挑的眼還沉浸在旋律的婉約之中,看來便有些朦朧。
二爺睜開眼,朝紅衣女子溫柔一笑,才注意了有客人來到。
「二爺,二女乃女乃。這位是五小姐的朋友,特地看二女乃女乃來了。」香草引見著。
二爺就立即起了身來,兩人行了禮。藍瑾兒便提著花籃朝二女乃女乃走去。
二女乃女乃的眼神由朦朧轉為恍惚,身子坐著也並未挪動。藍瑾兒就自己蹲坐了下去。這麼美的女子,幾乎不染一絲塵埃。誰見了這副柔弱都會心生愛憐的吧?
「剛才路過花園,見梔子花開的好,就想著折了幾朵送給二女乃女乃。」藍瑾兒輕柔的說道,「我叫瑾兒,二女乃女乃的琴彈得可真好。」
二女乃女乃木訥的接過花籃,蒼白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梔子花。開了麼?」
就用縴細的,帶著劃痕的手指輕輕的觸撫著潔白的花瓣,喃喃的道,「好美,好香。」
藍瑾兒涌起一陣心酸。如此的柔靜的女子,怎有人狠得下心來傷害她!
「是哦。梔子花開了,好大的一片。明天我陪你去看好嗎?」。
「好。」二女乃女乃朝藍瑾兒笑了笑,如梔子花般純美霞潔。
「二女乃女乃,該吃藥了。」突然有個長了點雀斑的丫鬟端了藥送來。
二女乃女乃臉上的微笑倏然散去,警惕的往後縮著身子,露出痛苦的神情來,幾乎是哀求著說道,「我不要喝。」
「二女乃女乃乖,大夫說了,您不喝藥,晚上就睡不著覺。」丫鬟哄小孩似的哄著,小心的端著一碗湯藥,跪在地毯上。
二女乃女乃的眼神里充滿了抗拒,還有畏懼。
丫鬟舀起一勺藥,放在嘴邊吹冷了,再送到二女乃女乃嘴邊。二女乃女乃卻極快的撇過臉去。
「算了,既然二女乃女乃不想喝,那就不喝了。」藍瑾兒見她的身子開始發抖,恐她精神緊張,又要發作。
「這……」丫鬟做不了主,遲疑著看向二爺。
二爺已經起了身來,藍瑾兒抓住二女乃女乃的手,「我們不喝藥,我們彈琴好不好?」
二女乃女乃別過臉來,面色已是蒼白如紙。
竟是如此恐懼!
「把藥給我。」藍瑾兒從丫鬟手里接過藥來,卻是 當一聲將藥碗打翻在地。
「你——」丫鬟驚呼一聲,眾人不解的看著藍瑾兒。怎麼能打翻二女乃女乃的藥!病人喝藥是天經地義,怎能不想喝就不喝!
「好了,我們可以不喝藥了。」藍瑾兒溫柔的笑著,下意識的將二女乃女乃冰冷的手握的更緊了些。
二女乃女乃緊繃的身子頓時松垮下來,開始大口的喘氣。
「二爺,這,這怎麼是好,奴婢再去煎一碗。」丫鬟醒過神,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藍瑾兒篤定的朝二爺搖頭,二爺便道,「算了,飛兒她不想喝,那就不喝了。」
「可是——」丫鬟很是意外,「大夫說了——」
二爺面色堅毅的擺了擺手,跪在二女乃女乃一側,看她的目光無限溫柔,眼底又是無限傷愁。
是哦,初見的人都會為她而感傷,何況是經年面對的愛人!
慢慢的,二女乃女乃的手開始有了力量和溫度,藍瑾兒溫和的看著她的眼楮,「我以後也叫你飛兒吧。我陪你去睡覺好不好?」
二女乃女乃順從的點頭,藍瑾兒便起身攙著她走。香草在前面帶路,二爺在一側扶著。
一路藍瑾兒都用柔和的聲音緩緩的說著話。二女乃女乃躺在粉幔之中,藍瑾兒模到她紊亂的脈搏已經漸漸平穩。可卻又顯露出異樣。不由的皺了眉頭。嘴里卻依舊緩緩的說道,
「飛兒的琴彈得真好,剛才彈得是鳳求凰麼……改天你教我彈古琴好不好……我們去花園,去湖邊,讓琴聲伴著漫天柳絮一起飛揚,飛到小鳥也飛不到的高高的藍天,你喜歡藍色嗎,一望無際的藍……飛兒一定會喜歡的。你說那里會不會也有花香,梔子花的香……」
在藍瑾兒春風般舒緩柔靜的催眠中,孔霖飛靜靜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