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見她說的誠切懇定,雖是不安,卻也不好再勸,思虹自是收好匣子。思青又從妝台上拿起事先備好的上好的胭脂,香露,唇紅等,準備給藍瑾兒上妝。藍瑾兒自然不肯,大熱天的,往臉上抹什麼都不比素臉來的清爽舒適。
兩個丫鬟好不為難,憑哪里的姑娘小姐,見王妃怎能不鄭重裝戴一番呢?又擔心是因為自己服侍的不妥,或是選的胭脂太濃郁,香露的氣味不合她的心意。不免有些誠惶誠恐起來,王府的貴客,要是得罪了可如何是好?
藍瑾兒少不得解釋兩句。她當然知道,在古代,丫鬟這個崗位競爭何其激烈,心理壓力往往很大,她可不想無故給人造成額外的心理負擔。
簡單的穿戴好,藍瑾兒與幽然手挽著手出門,卻是才走到隔壁窗口,就聞有歡顏笑語聲,伴著陣陣香風撲面而來。
遂有早在門口候著的丫鬟將兩人引進屋,一邁入高高的門檻,便見著風姿富貴優雅的王妃笑臉盈盈,一旁坐著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一位相仿年紀的銅膚少年郎。少女挽著縷鹿髻,戴赤金釵。穿繡白蝶月銀綾衣,翠絲紋金羅裙,著碧翠串珠錦履。尖削的下巴單看很縴巧,只是臉型太闊了些,因而顯得兩腮太空,又突出了原本不高的顴骨,加之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驕傲之氣,顯得有些目中無人而不大討人喜歡。
那少年郎稜角分明,五官線條雕塑般的極富立體感。目光凜凜,背脊直挺,看著倨傲的很。
藍瑾兒只一眼,便猜到貌不似神似的兩人是姐弟。
「瑾兒,幽然,這位是郡主艷華,這位是四王子趙霖。」楚尋向進屋來的兩人介紹道。藍瑾兒便和幽然一同向王妃和郡主、小王爺福身行禮。
不知道是否藍瑾兒的錯覺,當那兩雙眼楮落在她身上時感覺總是怪怪的。尤其是趙霖,目光微閃,不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在好奇的打量她,可當她看向他,他又避開了,留給她一個傲慢的側臉。按說,他這種氣質的人不該有此靦腆之舉,怎麼看,都是個養尊處優高高在上又活潑機警的皇族公子。
藍瑾兒老老實實坐在楚尋下首,夢似乎還未清醒,一時提不起神來。
王妃將含笑的夾帶著激動的目光停頓在她身上,又說了好些感激的言辭,見藍瑾兒怏怏的,知道是不曾休息夠,便又自責不該吵了她休息,態度虔誠的讓藍瑾兒不得不重新振作精神挺直了背脊和一眾人寒暄客套。
「瑾兒,其實應該改回你楚楚的真名了才對。」王妃感懷的目光與楚尋相視一眼,「尋兒和我說了,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唉,時間過的真快,這一晃就是十六年。想當年,我和你們的娘親結義金蘭之時,你還在她月復中。你的名字都還是我取的。你可知你和霖兒之名的由來?」
藍瑾兒微怔,瞋向楚尋。我叫楚楚?很不喜歡這個名字,怎麼不說是干妹妹,而要說親妹妹!
楚尋不理會她眼神中的不滿,對王妃的問題卻很感興趣似的,「哦?這個連我都還不知道,王妃不如說來听听?」
那趙霖卻忍不住輕咳兩聲換了個姿勢,好像渾身都不自在,艷華卻拿了錦子捂著嘴嗤嗤的笑他。
藍瑾兒不解的眨巴著眼楮,王妃卻突然走到她跟前拉了她的手去挨著她坐著,如捂握著親人一般。
「楚楚,當年若不是你娘,我和霖兒早就成了金兵的刀下魂。那年,我隨王爺……于是我們結為好姐妹,宣言生生世世都要同福共苦。當時我們都已臨盆,相約一起回杭州。可你爹突然去世,你娘必須趕回雲南,我們只得在汴京匆匆分手。」
王妃已是全然沉浸在了回憶之中,被自己復原的悠久記憶中的畫面而感動,「……大雨滂沱加深了離愁之苦,你娘素來最喜歡柳永的歌賦,臨行時還唱了一首他的‘雨霖鈴’。依依不舍中我們又定下了新的盟約,若來日各方生得一男一女,便結為夫妻,男孩取名‘霖’,女孩取名楚。若是兩女或兩男……」
王妃敘述的有聲有色,隨著模糊又清晰的情懷或喜或悲,「……後來,你在戰亂之中和你娘失散,我和你哥哥多年尋求未有結果,還好你娘給你的遺物還在,又恰巧被尋兒踫到……如今,也該是我和霖兒好好照顧你的時候了。」
照顧?
傳說中的指月復為婚?
怪不得趙霖會坐立不安!
藍瑾兒驚詫萬分,這個打擊太大了。她差點將手中的官窯白瓷杯跌落在地,還好身手敏捷半空中轉了個圈又給接住了,卻也是撒了滿身的茶湯。
思青趕緊的拿了綿綢的帕子過來給她溫柔的擦拭。
藍瑾兒求救的目光看著楚尋,可是楚尋一臉驚訝的樣子,蹙眉看著她,似乎在說,他原本也不知情!
藍瑾兒無法鎮定心緒,目光轉而成了威脅,別給我裝無辜!你娘會不和你說?這麼多年來王妃會不和你提及?連趙霖和艷華都事先知道,怎麼可能你不知道!
楚尋干脆不再看她,將目光轉向趙霖。那趙霖很是干澀的一笑,便就盯著杯中的茶葉認真研究,卻又忍不住間或的拿余光去瞟藍瑾兒。
「我陪楚楚妹妹去換一件衣裳吧。」艷華發現原本融洽的氛圍彌漫著幾分尷尬,似笑非笑的對藍瑾兒道,「可有燙著手了?」
藍瑾兒漠視著她眼角的鄙夷,朝她友好的一笑,「謝謝郡主關心,茶水是溫的。衣服一會我家去再換,不必麻煩了。」
王妃聞言臉上不悅,明明白白的做主道,「這麼晚了還回去?就在本府住下了,一來世子妃還需瑾兒你費心,二來,你和霖兒也好彼此熟絡熟絡。都是自家人,也都不必拘泥。瑾兒放心,不說你如今又于韓王府有大恩,就是沒有今天的事,那我絕不會失信于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