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記得——你是不是又錯路了?」
明明是姣好的女相,偏偏一身男兒勁裝。
唐寶探究的四下張望著熙攘繁榮的大街,策馬幾步,趕上前頭悠閑于馬背的半老頭子。
「大伯不是住在那頭麼,朝那頭走,再繞兩個彎,再往那頭走?」
又一個女相男兒裝的趕馬上來,扭頭含混不清的指著剛過去的一條岔道,嘴里含混不清的說著,圓溜溜的眼眸子烏黑透亮。
唐寶模糊的記憶被姐姐唐貝的含糊含糊的喚的更清晰了一些。于是不滿的看著唐二泉,嗔道,「爹,京城是比較的熱鬧,可眼下三哥哥的性命比較的攸急,咱改日再來溜圈子可好?」
「停!」唐貝拉著韁繩打橫了坐騎,將熙攘的人群里很醒目的浩浩蕩蕩的威武的馬隊止住,這才回轉身接了妹妹的腔,「爹爹,已是夕陽西下,正經事要緊。」
唐二泉強迫著收回四下獵奇的目光,馬兒卻依舊的一任往前,看著兩個寶貴閨女,狡辯道,「誰說我是溜圈兒?你爹我走南闖北哪樣沒見過?我這去的就是要辦正經事!」
姐妹倆相視一眼,齊齊的聳眉。走南闖北,那得追溯到十五年之前了。屬于前塵往事不堪回首。打從娶了娘過門,統共就八歲那年帶了她姐妹倆來了趟京城,哦,那個時候還不是京城,還未遷都。實在因大哥哥大婚,娘才放了爹爹出門,帶著她們遠道而來恭賀新人。這一晃,又一個八年。
瞧爹爹那掩藏不住的神采,那渾身騷動的勁兒。哪里還有在家里接到三哥哥的求救信時,那一分的牽腸掛肚,那一分的焦灼悲憫。
感情,都是裝給娘看的!
不然,三哥哥信上也只說,希望爹爹書信一封勸勸大伯,替他說句好話,將太師府的婚約給退了。他實在也想學爹爹,任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說什麼致死非藍姑娘不娶,要和大伯頑固抗爭到底。
反正洋洋灑灑近千行,爹娘被感動的稀里嘩啦。爹爹說,大伯生性固傲,三哥哥生性也固執。一封信怎麼能解決這個大個問題呢?萬一他們父子倆商議不合兵戎相見怎麼辦?他那寶貝佷兒豈不是凶多吉少?于是老淚縱橫,每天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娘因素來本就疼愛三哥哥,如今又感動于他的痴心一片,恨不能雙手舉到大伯跟前贊同他退婚。可是,無奈九弟或者九妹已經在娘肚子里茁壯起來,實在不宜長途跋涉。只好委派她們姐妹倆帶了幾十號人跟著爹爹來京城,務必支持三哥哥娶得美人歸。
可是,爹爹卻一路岔道,本來五天的路程,卻一不小心走了十天。一路探子匯報,三哥哥這事情已經鬧到如火如荼的境地了。
听說,三哥哥已經被囚禁了五天。
听說,那藍姑娘原來是不貞不潔之人。
听說,太師府那小丫頭突然翹了。
又有最新消息,藍姑娘開始刁難唐府了!
這讓他們左右為難,姐妹倆不禁心急如焚,心亂如麻,到底站在哪一邊好呢?可爹爹卻慢慢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只一路逛,一路吃喝,優哉游哉的很。
如今,已是到了京城,路她們也識得出來了,怎麼還能任由爹爹不分輕重緩急!
「爹,你若再吊兒郎當的,我可就書信給娘了,說您老人家如今已是老眼昏花,老年痴呆,不識字,又不識路。看娘以後還敢放你出門!」
唐寶拿著雞毛當令箭,毫不客氣的威脅道。出門時娘可是有交代在先,命她們姐妹死死的盯著爹爹,必要時可以施令于唐堡主!唐貝于是娥眉一揚,振臂一呼,「兄弟們回頭,跟我走!」
眾弟子于是齊齊策轉馬身,唐堡主見她們來真的,忙伸手招了招,「等等——閨女,千萬別誤會。老爹我是日思夜想,老三這事情該怎麼解決呢?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復雜的讓人頭痛。不如,咱們先去會會那丫頭?心里有個底了,才不會助錯力。」
姐妹倆相視一眼,點點頭。原來爹離了娘也是個聰明有辦法的。
于是一眾人又跟著唐堡主慢悠悠的往前走。
「爹,能快些麼?」
「不急,爹我不正在動腦子想著該怎麼試探那丫頭嘛!你們也知道,老三為人憨厚,沒什麼心眼。他說的話,必是出自真心,卻未必真實。」
唐二泉目不轉楮的盯著酒館窗口探出個頭來,朝他揚帕子賣笑的艷麗女郎心不在焉的道。
瑾芳宅,阿四領著幾個丫鬟漢子快步向藍瑾兒住房而來,卻只見幽然一人在耳房里悶頭喝著小酒。
「他們呢?」阿四問。
「不知道。」幽然答。
阿四命眾下人站在廊子里等候,徑直去了隔壁房間,果見兩人正在廂房里招呼神犬。房屋原也是空無幾物的,可到底雕梁畫棟,尤其是地上那華麗的彩錦長毯,幾大只凶猛的神犬在上面踩來踩去的,的確有些不倫不類。
「沒想到神犬也愛吃雞蛋。」楚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二丫他們可回來了?」一見阿四,藍瑾兒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問道。
阿四回道,「唐老爺下了狠話——估計一時半會誰都弄不出來。何況案情有了新進展——如今他們已經涉入一起命案之中。已經以殺人嫌犯的罪名正式收押。」
命案?
藍瑾兒愕然,「什麼命案?」
才三個時辰,怎麼鬧命案了?她不信!肯定是唐老爺串通知府栽贓陷害!
阿四道,「與他們同一個監牢的犯人突然被刺身亡。」
「陰謀!絕對的陰謀!」藍瑾兒憤怒,「他們哪里會有刀!」
阿四道,「已經證明,殺人凶器為一匕首,確為五號所有。」
「瑾兒別急。」楚尋上前,拉著她往屋外走,「不用擔心,此事我們來處理。」
藍瑾兒焦灼,命案,她怎能不急?這個唐老爺,太卑鄙下作了!
「你去看過他們沒有?他們傷的重不重?」藍瑾兒問。
阿四道,「你們沒說讓我去看他們啊——不過,我听唐二爺差人給他們找了大夫。」
藍瑾兒恨的直跺腳,若兩個丫有個三長兩短,她必找唐老爺拼命!
阿四跟著往外走,「唐二爺囑咐我轉告與你,此事可能並非唐老爺所為。請你務必不要沖動行事。他定會給你一個交代。還有,托我帶了幾個下人來幫忙,說都是他外宅的親信,與唐府素無瓜葛。」
楚尋笑道,「唐二爺對你的事到真是上心。」目光撇過站在廊子里幾個下人裝扮的男女,道,「唐二爺所慮有理,唐老爺若要殺人,不必大費周章。瑾兒,別上了奸人的當。稍安勿躁。」
藍瑾兒壓抑住沖動,細細一想,唐老爺性格火爆,傲氣凌人,我行我素。況且人在高處,自來囂張,大概用不著誣賴——難道是三太太在背後搞鬼?
游廊里等候的兩男兩女見了藍瑾兒齊齊叩拜行禮,男的俱都高大挺拔,二十五六,喚興南,興北。女的舉止內斂,十六七,喚興家,興業。
既然唐二爺說他們不是唐府的,藍瑾兒也不願多心,命他們可以先隨處看看,熟悉宅中光景。又拿了銀子讓濃眉大眼的興南去買半頭牛,一只羊回來。
那四人也未見臉色有異樣,只惟命是從。
藍瑾兒憂心忡忡,坐在飯桌上全沒了吃飯的心思,楚尋是吃過了才去找她的。幽然見了眾人面色不大好,也便停了酒盞,很覺悟的收拾桌上的殘肴。
楚尋和阿四俱都拿不可置信的神眼看著她,幽然也不言語,默默無聞。
藍瑾兒回屋收拾了傷口,換了干淨透氣的棉質袍子躺在軟榻上氣悶,事情的發展越來越糟糕,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想。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只能保持沉默,再不敢輕舉妄動了。
興北大步前來,稟告大門外有人求見
難道是來買宅子的?
藍瑾兒本能的反應,遂坐直了身道,「領去大廳,我這就到。」
「可是。」興北遲疑,看著藍瑾兒。
「可是什麼?」藍瑾兒問,看他的表情甚是凝重。
興南還是作揖的姿勢,言語鄭而重之,「來人眾多,為首的三人,江湖人士打扮,像是遠道而來。隨從俱都武士裝扮,約有三四十人。小的擔心,恐來者不善。」
藍瑾兒微怔,蹙眉思索,遠道而來?江湖人士?武士?她何時招惹上江湖兒女了?莫非,她已經芳名遠播,人家慕名而來拜訪?又或是,臭名遠揚,人家上門鏟惡鋤奸來了?
不過,有楚尋和阿四在,還有六只極品藏獒在,她才不怕人上門找麻煩。
「他們沒有報上名號?」藍瑾兒問,貌似,除了暗殺,這都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程序。
「沒有。小的問過,可那為首的說,見到小姐了自然會說。」興南答。
「那就請他們進來吧。」藍瑾兒生了好奇之心,江湖人士,她正期待呢。最好是來無事生非的,心里憋得慌,大打一場也好消消氣。又問,「興家興業呢?」
總的有個丫鬟燒水斟茶吧?不管來者為何,客套和禮貌還是要的,總不能在小事上又落人話柄。
「小的恐來人鬧事,讓興家去通報二爺,興業守在大門口。」興南如實稟報。
藍瑾兒眨了眨眼,他們的心思到周全,面面俱到。不過要真是來揍人的,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渴,一個小丫頭守門,豈不是螳臂當車?
「恩。想的周到。你去吧。」藍瑾兒頜首,只等興北告退,也起了身去找楚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