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小魚提早到了單位時,整個辦公大樓都是靜悄悄的,連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也還沒來上班,她以為自己已經是今天最早到的,于是便難得放肆的高聲唱著幼稚的兒歌,帶著歡樂蹦蹦跳跳地拾級而上,卻不料樓上還站著一個比她更早到來的人,听著她一路上從藍精靈之歌唱到了勇敢的鐵臂阿童木,偏偏全都是走調的的歌聲,那滿臉都是那忍俊不禁的表情。
樓梯口站著的是個瘦弱安靜的男孩,那是焦小魚新收的徒弟錢月月,只見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女敕綠挺拔的吊蘭,見心態幼稚的師傅總算蹦上來了,他立刻走過去拘謹的喊了聲師傅早,大感意外的焦小魚只能尷尬地朝他笑著點了點頭,一見到他手里的那盆花後便立刻驚喜的叫了起來。
「呀!是吊蘭王哎,錢月月你怎麼想起買盆花來了?沒想到你還蠻會買的嘛,這個品種倒是很少見的。」
「這盆花不是我去買的,師傅,這是我爸爸在自家院子里種的,我家院子里還有好多品種的吊蘭呢!」
錢月月的笑容很靦腆,但絕對的真摯,看到師傅如此開心的笑臉,他也覺得很快樂,在他的心里,焦小魚既是嚴厲的師傅,又是善解人意的大姐姐。
早先這個辦公室里也曾經有過兩盆吊蘭,那是焦小魚厚著臉皮從質檢科里搬過來的,但過了個年以後,它們就相繼病怏怏的沒了力氣,直到余久洋調走時,一盆吊蘭剛被他帶到了新車間辦公室去,失了伴的另一盆吊蘭馬上就一縷香魂歸了西。
這個禮物對于極愛花的焦小魚來說,比隨便什麼再值錢的東西都好,從小到大她就是喜歡這些花花草草的。
待那孩子把花盆端到窗台上輕輕放好時,焦小魚注意到這個細心的孩子連花盆的底托都想到一起拿來了,她的心馬上就被好奇地吊動了起來,「月月,你在家里要做點家務活嗎?」。
焦小魚之所以會有此一問,是因為她見這個孩子做起事情來十分到位,不光是為了應付師傅的召喚,而是發自內心的想做好。
「要做的,買汰燒都經常要做的。」
小孩子拿著一塊抹布到衛生間的水池里搓干淨後,回過來一邊仔細擦著兩個人的辦公桌椅,一邊老實地回答著師傅提出來的問題。
「是嘛?沒想到你年紀這麼小,還會做這麼多的事情,那你把事情都做完了,你爸爸媽媽都做些什麼呀!」
其實焦小魚也就是順口就問出了這個最平常不過的問題,卻見那孩子的身子輕微的頓了頓,就低下頭又繼續擦拭起桌子來,並沒有立刻回答焦小魚的問題。
敏感的焦小魚心里頓時寫滿了抱歉兩個字,卻又沒法對徒弟表達出來,只能尷尬著張俏臉不停地在心里罵著自己多嘴。
「師傅,在我十歲的時候,我媽媽去上班時就給闖紅燈的卡車撞死了,我爸爸要經常加班賺錢供養我和我女乃女乃,我女乃女乃她有很嚴重的關節炎,不能多走路,所以家里的好多事情現在都是我來做的。」
錢月月小小的聲音在焦小魚的耳邊響起,但那張微黑的臉上始終帶著樂觀的微笑,「現在好了,每個月我都有五百塊的實習費,等我半年的實習期一過,就還會有工資和獎金的,到那個時候,我爸爸也用不著像現在這樣勞累,我女乃女乃也可以吃價錢貴點的好藥了。」
「月月,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文憑是賺不到多少錢的,你怎麼不好好讀書去考個大學呢?那樣畢業了才可能多賺錢呀。」
焦小魚帶著惋惜的心情詢問徒弟,但見他眼圈紅紅的只是搖頭,卻再不肯往外多吐一個字,當下焦小魚也沒了話題,兩人揣著不同的心思分頭做事了。
接近三點時,余久洋的短信已來了無數條,惹得回信息回得手指超痛的焦小魚終于耐不住的發了個小火,回了個電話過去嗲聲嗲氣的訓了他幾句。
「你的那幾只手指頭也閑著發癢是不是?要不要也順便的砸上一下,讓它也跟著你那只熊掌一起好好休息休息?」
焦小魚嘴里罵歸罵,心底里對他還是想念不止的,于是她跑到走廊外頭把一間間辦公室全都瞄了瞄,見領導似乎全都不在,于是這個很不合格的師傅折返了進去,湊在錢月月的耳邊悄悄關照了他幾句,又把辦公室的鑰匙也給了他一把,便躡手躡腳的下了樓溜出了廠門,直奔小男友家里去了。
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剛接近市郊的那條三岔路口,焦小魚老遠的就望見了一個大模子的女人,她像一尊鐵塔一樣筆直地站在那里,仰著頭緊緊望著馬路這邊,一看到焦小魚出現了,她就立即迎了過來。
「你就是焦小魚吧,我是洋洋的表姐,我叫朱丹華,他讓我過來接你的,我有電瓶車,我來乘你過去。」
焦小魚早就听余久洋說過很多次,家中有個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表姐,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大難,盡管思想上早已經有了準備,可今天這一見面,還是被眼前這個高大粗壯的女人給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
只見身高一米七開外的她一副粗壯如丟鐵餅的身胚,皮膚烏黑得發亮,聲音渾厚洪亮不輸男人,一雙鞋最起碼要穿四十的,一雙手比那蒲葵扇小不了多少。
但焦小魚發現這個女子的眼神卻是單純而清澈的,一眼望得到底,這點很像余久洋,她的心地一定也是很善良的。
朱丹華騎著那輛超大的電瓶車帶著焦小魚就往家里走,一路上有許多人都在瞧著她們倆微笑,並伸出手來在後頭指指點點,但朱丹華都只當沒看到,在狹小的小道上七彎八彎後,電瓶車在一幢寬敞大氣的三層樓房前停了下來,這里就是余久洋的家。
氣派的雕花銅鑄大門是完全敞開著的,院子里寬敞而潔淨,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旁種了幾棵桂花樹,靠牆的花壇里鮮花正爭相怒放著,溫和醉人的香氣四處悠遠的散去,尋香而來的蜜蜂已經開始登門拜訪了。
余家夫婦正在寬綽的廚房里忙碌著晚飯,等著下鍋加工的小菜紅紅綠綠的擺了一桌,連余久洋的舅舅也很難得的在一旁幫著忙,朱錦花一見漂亮的焦小魚拎著禮物走進來,那歡喜的笑容馬上就露了出來,她忙不迭的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後走過來拉起她的手。
「小魚啊,洋洋關照了我好幾遍了,說等你一到就馬上帶你到上面去,你只管在上面多陪陪洋洋休息一會兒,等晚飯的時侯我再來叫你們。」
害羞的焦小魚剛來得及和余永泉打了個招呼,又叫了聲朱金寶伯伯,就已經被未來的婆婆急急的拖上了樓。
目送著焦小魚婀娜的背影,被焦小魚叫得心花怒放的朱金寶停下手里的活,笑眯眯的走到一旁對姐夫說︰「這個就是洋洋的師傅嗎?簡直是漂亮得不得了嘛,你們趕快讓我外甥把她娶進門呢,還要等到啥辰光?」
「這個可說不準,那要看洋洋這孩子的噱頭了,我們做大人的反正是沒有任何意見,怎麼都好,絕對支持,這倆人要是結了婚,絕對會給我生個漂亮聰明的孫子。」
余永泉樂呵呵的回答了妹夫的提問,心想我那兒子不會這樣沒本事吧,要是泡不住這個漂亮女人,我的臉可往哪兒擱。
兩個男人正說得熱火朝天,剛下樓來的朱錦花側過身子去拿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剛巧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沉默不語的佷女,那臉色難看的極嚇人,她曉得這個胖姑娘一定是看到了焦小魚受刺激了,于是想法避著她的眼楮,趕緊拉了拉依舊在那口若懸河的丈夫的衣角,示意他別再討論關于這方面的話題了。
朱丹華此時的心里是有種說不出的難受,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感覺到焦躁不安,那股壓力來自于剛認識不久的焦小魚。
洋洋那個嬌小玲瓏的師傅怎麼可能和自己一般年紀呢?
一個三十歲的女人竟然還擁有那麼窈窕玲瓏的身材,還有她那白女敕無暇的膚色,她那甜美迷人的笑容,她那嬌柔細膩的聲音,這一切的一切我是一樣也比不上的,我是一樣也不曾擁有過的,或許在夢里我也不曾擁有過的。
不是都說上帝是公平的嗎?關上一扇門就會打開另一扇窗,可屬于我的那片狹小暗淡的世界呢,那里面沒有門也沒有窗,我就這樣被生生關在了一個銅牆鐵壁的房間里,氧氣稀薄,人煙絕跡,我想連上帝也一定把我給遺忘了!
叫我怎能不悲傷?
朱丹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像今天這樣的緊張和不安了,這個洋洋的師傅美得就像電視里的仙女一樣,要是我能有她的一半里的一半那麼好,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可是—唉!她搖著頭耷拉著腦袋沮喪不已的暗想。
一旁的三個老人見狀也沒了起初哪快意十足的笑聲,他們尷尬地相互使著眼色,分頭各自努力去尋找點事情做做,但他們心中卻不約而同的想到,哎,同樣是女人,同樣的三十歲了,卻根本就沒有什麼可比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