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瑞見他仍肯于自己說話,心中喜悅,笑道︰「五年都不曾吹了,只怕譜子都記不全,況且笛子也沒有帶在身上。」瑤瑞小時候擅長吹笛。她有一支精致的短笛,是母親送給她的,還一點一滴教她譜子。瑤瑞十分刻苦,最後吹得比母親的還要好。
可惜那支心愛的短笛,當日離島時來不及帶著,現在也不知流落何方了。
閭丘幻從懷里掏出一個繡著金絲海棠的香袋兒,遞給瑤瑞。瑤瑞不解,接在手里,輕輕打開,竟然是自己的那支短笛。笛子是上好的竹子雕刻,金漆描畫,描出淡雅的海棠花。是母親的手筆。以前听人說過,母親的丹青冠絕一時。
瑤瑞欣喜︰「你從哪里尋著的?」
「在姐姐床底的內側。」閭丘幻羞赧道。
瑤瑞把笛子擁在胸口,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令人心頭暖暖地舒心,笑道︰「當日我尋了很久,都不曾尋著。怎麼都沒有想到掉在床底去了。」
她把短笛輕輕湊在唇瓣,試著吹了幾個音符,有點生澀。她不好意思笑道︰「吹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話我。」閭丘幻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眼眸柔和期盼。
瑤瑞細細回想著往日的曲調,緩緩吹來,初時錯了幾處,後來一一調整,倒是把一闋《蝶戀花》吹得酣暢淋灕,柔情婉轉。隋緹睜開眼,掃視了瑤瑞一瞬,又閉上,換了個姿勢養神。
瑤瑞輕吁了口氣,淡淡笑道︰「吹得不好,五年都未曾踫過了。」
閭丘幻看著她︰「吹得很好,跟當年一樣的好。這五年,三姐為何連最愛的笛子都不吹了?」
「後來也想著吹,買了幾支笛子,很不如意,自己也做了幾支,更是牽強,怎麼都吹不出母親做的這笛子的韻味,索性就不吹了。」瑤瑞娓娓道來。其實她沒有說,每當吹起笛子,就會想起母親,獨自在外的日子就更加難捱了。
閭丘幻點點頭︰「記得小時候每到了漲潮的時候,母親就帶我們去海邊趕潮。三姐最不喜歡玩水,總是坐在一旁給我們吹笛子。那時候…」
閭丘幻有些說不下去了,瑤瑞握住他的手︰「這次回去,等漲潮的時候,叫上兮兮,我們跟母親去趕潮,三姐再吹給你听。你還記得這曲《蝶戀花》的詞麼?姐姐吹笛,你唱給姐姐听。」
閭丘幻不好意思︰「我唱得不好。」
瑤瑞緊緊把他的手握住︰「沒有關系,姐姐喜歡听幻兒唱歌。」
短笛悠悠吹起,閭丘幻合著低聲唱了起來。他嗓音醇厚清亮,一曲《蝶戀花》唱出萬般神情,隋緹用心听著,知道是蘇軾的那首詞︰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牆里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牆里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唱到高潮處,漲了一個調子,再唱了一遍。隋緹覺得這歌聲醇和如春風,沁入心脾,而那笛聲,才是恰到好處,每一寸都能擁入耳膜,舒緩著疲憊。他沒有睜眼,嘴角卻不自覺彎了一下。
瑤瑞也是一陣恍惚。突然馬車一個劇烈的顛簸,瑤瑞不甚,差點跌倒。隋緹睜開眼,撩起車簾問出了何事,卻發現駕車的隨從沒了蹤影,馬兒獨自往前沖,發了瘋一般。
瑤瑞也看到這般情景,青吟劍握在手里。隋緹躍出馬車,拉住了韁繩,卻發現馬兒根本不受控制,四蹄翻飛,越來越快,車身搖晃了起來。瑤瑞看到這一幕,大聲吼道︰「算了,下車。」
隋緹點頭,三人同時躍起,跳出了馬車,落在路旁的灌木叢中。瑤瑞落足時踩到了一塊石頭,腳下一崴,身形晃了一下才算立穩。閭丘幻焦急扶住她︰「三姐,你沒事吧?」
隋緹冷冷瞟了她一眼︰「不是在輕孤城學藝麼?五年就學得這樣的本事?」
心頭一陣怒火上來,瑤瑞握緊手指忍住沒有發作。閭丘幻則憤怒道︰「不準你說我三姐!」瑤瑞能感覺出閭丘幻對隋緹巨大的敵意。她知道安全無虞地把孔雀翎帶回去,比什麼都重要,按著閭丘幻的手︰「幻兒,不可多嘴!」
閭丘幻瞪了隋緹一眼,沒有說話。隋緹看得出他與瑤瑞的親厚,只冷眼笑了一下。回首卻發現隨行裝著聘禮的另外兩輛馬車不見了蹤影。隋緹眉頭一蹙,望著來時路,一時倒躊躇了。
瑤瑞對他道︰「我們回去找吧。興許是我們的馬車跑得過快,聘禮的馬車落在後面。」
「我們的馬車跑得快了,他們會跟著加速的。若是跟不上,也會出聲提醒我們。可是這一路都是平靜。若不是剛剛顛簸了一下,我們仍是穩穩坐在車里。回去找怕是找不到。」隋緹輕蔑地看著瑤瑞,冷冷說道。
雖然他分析頭頭是道,可是他的語氣與眼神令瑤瑞頗為不快。從小到大,很少受到這樣的冷遇。隋緹毫不留情地表達自己對瑤瑞的厭惡,令瑤瑞無所適從,有時真想賭氣催動赤血蠱,殺了他算了。可是她知道赤血蠱只能催動一次,動過便死了,當下忍了下來。
也許將來在需要的地方用得上他。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瑤瑞問道。雖然她極度不願意開口,仍是說了,孔雀翎現在還握在他的手里。殺了他搶了孔雀翎,只怕與白澤山莊結下了梁子,畢方島日後永無寧日了。瑤瑞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痛快,毀了自己的桑梓之地。
「等!」隋緹冷漠說道,獨自坐了起來。瑤瑞嘆了口氣,尋了塊石頭,拉著閭丘幻坐在自己身邊。閭丘幻見瑤瑞對隋緹的神態盡是忍讓,心中郁結,舍不得瑤瑞受這樣的苦。他看得出隋緹根本不喜歡自己的三姐,這一點倒是令他欣慰。
「三姐,我們要等什麼?」閭丘幻低聲問瑤瑞。瑤瑞笑道︰「等人!」
「什麼人?」閭丘幻不解。
瑤瑞拉住他的手,讓他靠近自己。太陽漸漸升高,白辣光線有些刺目,瑤瑞一手擋住自己眼楮上方的一處明亮,讓視線更見開闊。耳朵尖銳地豎立,靜听四方動靜。
隋緹見她戒備之色如此熟練,知她一貫如此。什麼樣的生活閱歷讓一個韶華如花的女子擁有這般熟練的防備,隋緹心頭一頓。他看著閭丘瑤瑞,覺得她也是眾多可悲女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