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瑞不覺吸了口涼氣,一瞬間千萬個念頭涌上來,不自覺問︰「母親…」
閭丘千知道瑤瑞想說什麼,一聲吼道︰「你想什麼齷齪事!你母親一生清白。不僅僅是你的哥哥們,還有你,都是我從外面撿回來的。」
瑤瑞沒有接話,隋緹感覺她的呼吸很是急促,嘆了口氣,起身走出了山洞,任他們父女長話家常。頓了一下,閭丘千才道︰「不能生育的人,是我!你母親喜歡小孩子,我出門在外,看到哪有有棄嬰,就撿了回去,令她歡喜。」
「父親,你是從那里撿到我的?」瑤瑞的聲音冷了下來。覺得好笑,努力掙扎了這麼久,才用親情說服自己,不去恨那個叫了幾十年父親的人,才知道裹著自己的,不過是虛偽的親情,從小她就被親情放棄了。
想起母親這些年對她的好,瑤瑞淚意涌上,她是多麼善良的女子,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都用生命去呵護。母親愛她,甚至多于幻兒兮兒,只怕是憐惜她從小無父無母吧。
閭丘千微微牽動唇角,半天才道︰「冠上了閭丘這個姓氏,你一生都是畢方島的人。養育你的水土畢方島,你又何必在意培育你的地方是何處?瑤瑞,出去吧,不要跟任何人說起我在此處。我們原本就不是親人,你亦不用同情我孤苦伶仃。」
瑤瑞見他堅決,站起身來,一步步走了出去,腳下仿佛千斤重。快到洞口,她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父親,若不是你,也許我已經餓死在被丟棄的街頭。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了我一個家,給了我這個世上最好的母親,你就是我的父親。受女兒三拜!」
閭丘千嘆了口氣,才道︰「瑤瑞,既然你仍當我是父親,替我做件事。他日你母親百年之前,告訴她,閭丘千這一生,最最後悔的,就是使詐娶了她,令她一生不能與所愛長相廝守。為此,我愧疚了一生。」
瑤瑞一頓,恭聲道︰「瑤瑞記住了!」
「很好,去吧!」閭丘千緩緩閉上眼楮養神,淡淡道,「他日若是覺得畢方島無人可信,記住父親的話,你二叔閭丘里是個好人!就算他百般手段,至少他不會害你。」
瑤瑞愣了一下,才道是,緩步退了出來。踏出洞口,淚水止不住。好像經歷了一場蛻變,月兌去了原本的胎骨。腳下發虛,差點暈倒,一雙手扶住了他。月光下,隋緹的眸子分外溫柔。瑤瑞顧不得,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隋緹輕聲嘆氣,抱著她,沿著東邊的崖壁,飛騰而上。
等他們再回去上曾郡的客棧,已經是雞啼分時。隋緹把瑤瑞抱回了房間,替她擦臉。瑤瑞已經哭累了,一言不發地,眼楮里一片空洞。隋緹心疼她,原本還有一個父親,現在卻成了棄嬰。這個的缺失,令她難以回過神來。隋緹亦是無父無母,他懂得這種痛。
幫瑤瑞蓋好被子,見瑤瑞仍是睜著大大的眼楮,碧藍瞳仁盡是哀愁,心中一滯,一雙手捂住她的眼楮,輕聲道︰「好好睡會。下午要上島,你希望你母親看到你這副樣子?」
瑤瑞身子一顫。隋緹松開了手,見她果然微微閉上眼光,修長的羽睫像兩把小扇子,在眼圈處投下一片氤氳。見她肌膚質地柔滑,隋緹忍不住,輕輕吻在她的額頭︰「好好休息吧。」
瑤瑞身子僵硬。
下午的時候,隋緹讓隨從把車門都從客棧的後院趕了出來,侯在前門,見時間差不多了,才想去叫瑤瑞。剛想抬腳,瑤瑞一身男裝,立在自己面前。她新換了一身寶藍色的外袍,秀發高高束起,紫金頭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青吟劍掛在腰間,是個令人挪不開眼的英俊少年。隋緹愣了一下。
瑤瑞的臉上沒有任何異樣,只是下眼圈有些發暗,她沖隋緹笑道︰「剛剛去鎮上最好的成衣鋪買了這套行頭,隋掌門覺得如何?」
隋緹淡淡道︰「很是好看。」
瑤瑞彎起眼楮笑了起來︰「伙計一個勁說好看,我仍是不放心。現在听隋掌門這麼說,我就寬心了。走了,畢方島的船快來了。」
隋緹見她,依舊是往日的微微笑意,眼楮深處帶著戒備與疏離,嘆了口氣,緩緩道︰「瑤瑞,你沒事吧?若是不舒服…」
「多謝隋掌門關心,我很好的。」瑤瑞打斷他,走進他的身邊,湊在他耳邊低語,「昨夜的事情,若是旁人知曉半個字,我可就怪隋掌門嘴巴不嚴了。到時一不高興,催動了赤血蠱…」
隋緹一愣,隨即冷笑︰「閭丘姑娘大可放心。」
見他稱自己為閭丘姑娘,瑤瑞眼眸深處的戒備才算消匿了一些,淡淡含笑看他︰「隋掌門一定怪閭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只是這世間人向來不可靠,我也只是留個心眼。」
隋緹冷冷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催喝著馬車前行。車輪滾滾而行,在黃土的地上留下淺淺新痕,很快又被路人踏過,一片模糊。瑤瑞舒了口氣,心才算放了下來。
只是閭丘千的話,一直在耳邊環繞︰「若畢方島只有一人可信,就是你二叔閭丘里。」
瑤瑞不解。閭丘里好在哪里?他對瑤瑞的母親下毒,逼她去盜取孔雀翎。也許他根本就知道孔雀翎在白澤山莊,只是眼睜睜看著瑤瑞去冒險。這樣的理由似乎不能說服自己。
一道靈光閃過,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涌上。瑤瑞苦笑了一下,這怎麼可能?很快就到了海邊。今日有風,掀起的海浪拍打在岸上,發出陣陣海濤聲。自小在海邊長大的孩子,都喜歡這個聲音。它是童年里最美的樂章。
遠遠的,畢方島的船只駛來,大紅色得桅桿異樣醒目。一個青衣少年立在船頭遠眺,迫不及待的模樣。是閭丘瑤瑞的六弟閭丘幻。瑤瑞不禁莞爾。他仍是個小孩子,這樣沉不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