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緹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單薄卻倔強的肩膀,淡淡日光照進心田。眼前的這個女子,將是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若不是她在自己體內種下毒蠱,自己也許一輩子都不想走近她。
走近了她,才發現,她也有令男人心跳的嬌媚。
瑤瑞帶著隋緹進了東門壇的壇所,正好被王師看見。他沖身邊的隨從低語︰「跟著那個閭丘瑤瑞,看看她翻三四次帶外人進來做什麼」
那隨從點點頭,遠遠地跟著。瑤瑞沒有留意,隋緹卻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想著也許東門壇向來如此,並沒有說破。瑤瑞直徑走到自己的後院,叫隨從關上院門,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淡淡升起的新月,掛在那株老樹的枝頭,宛若眉痕;淡淨的月華從樹枝間透過,朦朧亮色將初降的暮色劃破,如同透明的垂簾。
瑤瑞照著白天苑柳的手法,拍打那棵樹,密室的入口處石板緩緩升起。昏黃的燭光從密室里奔騰出來,給院子里投上一片華彩。王師的那個隨從躲在遠處的樹梢,看到這一幕,轉身而去。
瑤瑞示意隋緹跟著自己下了這密室。隋緹見這密室精致,十分謹慎。到了益陽公主的密室前,瑤瑞看了一眼隋緹︰「她就在里面,等救了她,隋掌門可不要忘了答應閭丘的事情」
隋緹默然點頭。石門緩緩而動。益陽公主原本躺下歇息,听到動靜,折身坐起。瑤瑞先進來,益陽看到她臉色的藥,滿意一笑,隨即看到她身後的隋緹,咬緊唇瓣,奔了過去,緊緊抱著他︰「大師兄」
益陽自五歲起,就一直在白澤山莊學藝,當時沒有人知道她是當今天子的公主。十歲那年,皇帝思女心切,執意來看,眾人才知道益陽的身份。可是打那以後,功儀軒再也不肯留她在白澤山莊了。
自小,隋緹在眾多同門中,便是佼佼者。青梅竹馬,益陽一直傾心相待。隋緹原本待她還算客氣,後來知道她是公主,便更加冷漠,他心中,只有公儀紫陌才合心意。益陽雖不算白澤山莊的弟子,依舊賴著不走。半年前卻突然失了蹤,皇家大怒,差點端了白澤山莊。這半年來,白澤山莊的眾多弟子都以各種理由外出,其實都是暗地里尋訪益陽。
隋緹扳開她纏繞自己脖子的手︰「你還好吧?」
益陽一听這話,眼楮發酸,落下淚來︰「被關在暗室半年了,哪里會好?虧你問得出口你怎麼才來找我?」
「好了,兩位,出去再敘舊吧」瑤瑞插嘴道。
益陽不解地看著瑤瑞︰「你為何會好心幫我們?」
「誰要幫你了」瑤瑞狡惠一下,「我不過是幫緹哥哥」
隋緹看了瑤瑞一眼,那聲緹哥哥異常嬌媚,好像一只手拂過自己的心房,既溫暖又帶著輕微的顫栗。他雖然知道瑤瑞是想故意氣益陽,仍是很受用,比她叫自己隋掌門要好听得多
「緹哥哥?」益陽的聲量拔高,眼里犀利光線乍現。
「不錯,我與緹哥哥已經定下了婚約,中秋之日便完婚。不幫他,我應該幫誰?你是他的師妹,以後就是一家人了」瑤瑞淡淡說道,並不帶著得意之色,仿佛最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如此低調地親昵,才是最好的炫耀。
益陽眼圈都紅了,恨恨地看著隋緹︰「大師兄,她說的是真的?」
隋緹點頭︰「不錯,瑤瑞是我的未婚妻子」
益陽的唇瓣咬出血絲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倔強不肯落下。這倒是令瑤瑞心疼不已。女子的傷心處仍然可以自己眼藏,的確令人傾佩。益陽頓了一頓︰「恭喜大師兄了」
瑤瑞听得出她聲音里的失落與絕望,心中郁結,淡淡道︰「快走吧一會兒有人來了,咱們就走不了了。」
隋緹點頭,益陽突然腳下不穩,差點摔倒。隋緹怕她拖累,一把將她抱起。益陽一怔,繼而緊緊抱著他的脖子,把頭埋在他的胸口。瑤瑞看見她的肩膀微微抖動,心想,益陽是個這樣驕傲的人,如此傷心,仍是不肯讓瑤瑞看見。
瑤瑞先行一步,快步走在前面。
剛剛踏出密室口,瑤瑞感覺一片燈火通明,空氣中都是松脂的氣味。王師領頭,一大群人圍在洞口的四周,面目蕭殺,手里舉著明亮的火把。
王師得意地看著瑤瑞︰「壇主,您怎麼私自進了密室?」復又看了一眼隋緹手里的益陽公主,緩聲道,「您要帶益陽公主去哪里?」
瑤瑞笑了一下,環顧這四周,竟是十八堂主。苑柳混在眾人中,瞟了瑤瑞一眼,盡是失望瑤瑞緩聲道︰「益陽公主是我未婚夫君的師妹,我當然是想送她回家了。」
「你好大的膽子」王師吼道,「益陽公主是我們東門壇的王牌,你竟然想要私下放了,如此對本壇不忠,你罪該萬死」
瑤瑞仍是含笑,轉身低聲向隋緹道︰「我一抬右手,你就殺了他,一刀致命」
隋緹正想說什麼,瑤瑞正了正身子,淡淡看著王師︰「你好大的膽子這是本壇主的住所,你竟然待人強行闖入。你有何資格監視我?」
苑柳嘆了口氣,知道瑤瑞今天是在劫難逃,想起自己曾經全力輔助過她,只怕日後在東門壇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王師冷笑了一笑︰「你以為朱紡選擇了你,你就是本壇的壇主,就能制服我們嗎?告訴你,眾兄弟沒人服你今天你已經是犯了大忌,沒有資格再做壇主。我勸你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免得連累無辜。」
瑤瑞好笑道︰「怎麼,你們今天還要殺了我不成?」
「你以為,你今天能逃出我們東門壇的天方陣嗎?」。王師得意獰笑起來。
瑤瑞嘆了口氣,抬起右手捋了捋額前的發絲。隋緹手中的長劍提起,如同一道閃電,滑過眾人的眼楮,在風中擦起一點清脆的響動。一個轉身,他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站得地方,速度快得驚人。
王師一動不動,直直看著前方。突然他的咽喉處一條細小的血痕,血涌了出來,他喉間咯 一聲,倒在地上,眼楮睜大看著瑤瑞。苑柳等眾人看著這一突變,都驚呆了。
人群中有人騷動。瑤瑞將手中擱在自己的唇瓣,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諸位不用擔心,王師不敬重本壇主,本壇主自然要小懲大誡。你們都是本壇主的好兄弟,大家就不用舞刀弄槍的。」
眾人皆愣住,不敢動,隋緹剛剛那手鎮住了所有人。瑤瑞看著那群人,緩聲笑道︰「苑柳右副壇主,你過來一下。」
苑柳臉色有些蒼白。隋緹的功夫,天方陣估計是困不住他的,二十個人一起上,也不夠贏他一招半式。他仍是擅自鎮定,走到瑤瑞身邊。
瑤瑞看著自己身邊的三個人,低聲道︰「你們三,退後一步。」
苑柳一愣,見隋緹與益陽都退了一步,自己亦退。對面的人見他們退了,一時惶恐,竟然往相反的方向退了一步。瑤瑞卻大喜,從懷里掏出空想見,撒了過去。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花香,眾人皆一愣,沒有來得及用手擋住口鼻,就都癱倒在地。
苑柳驚愕地看著瑤瑞,喉頭微動。瑤瑞笑了笑︰「放心,他們沒有死。剛剛我撒的是畢方島的空想見,會令人失去兩天之內的記憶。」
苑柳勾起唇瓣,笑道︰「壇主為何不讓屬下也失去記憶,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壇主的所作所為。」
隋緹看了瑤瑞一眼,他知道瑤瑞想要拉這個人入伙,心中感嘆女子若是毒辣起來,十個男子都不及。
瑤瑞嬌媚一笑︰「右副壇主何必對我如此大的敵意。你難道不想左副壇主死麼?」
苑柳笑了笑,沒有回答。
瑤瑞嘆了一口氣︰「苑柳,我是女子,必定不會常年呆在大漠。況且我與隋掌門早有婚約,再過幾個月就要完婚了。我也無心當你們的壇主。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吧。」
「什麼?」苑柳笑道。
「你選一個心月復,做左副壇主。然後我告訴眾堂主,我需要靜修半年,壇中大笑之事都由左右副壇主負責。半年後我再回來,然後找個理由再離開。東門壇的實權就是你的了。」瑤瑞緩聲道,「只要你肯幫我圓這樣的謊。」
「壇主高抬屬下了。」苑柳微微含笑,「屬下並沒有做壇主的志向…」
「我不信」瑤瑞打斷他,「你不肯說實話,只是因為你仍不相信我,以為我在故意試探你。苑柳,爾虞我詐是你們男人的專長,我無心這些。可是有權勢,就得時刻提防著暗算,這樣的日子,我不想過。把壇中的實權給你,是我的解月兌。」
苑柳仍是不說話,只是含笑看著瑤瑞。瑤瑞嘆了口氣,笑道︰「既然你還是不信,我只得殺了你,另覓他人了。我想,東門壇願意當這個壇主的,大有人在吧?」
苑柳遲鈍了一瞬,緩緩跪下︰「屬下遵命便是,多謝壇主抬愛」
瑤瑞看了一眼隋緹,兩人突然會心一笑。這樣的默契落在益陽眼里,她面上沉痛,感覺自己的心被掏空了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