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永壽殿門前。傅美人帶著我與雁兒拜倒在地,高聲道︰「臣妾蘭林殿傅美人來給太後娘娘請安。」
跪伏在冰冷地地面上,我有些不耐煩了,上次來就是跪了大半個時辰也沒召見就打發走了,這回不會又讓跪著吧,雖然現在只是初冬,但這長安的天氣可不暖和,就這麼一會就覺得膝蓋已經凍得生疼了。
那腳步聲又走到身邊了,這回卻如同換了個人一般,再也不那麼倨傲了︰「是傅美人啊,太後娘娘請您進去。」
傅美人也是受寵若驚,忙起身來,我與雁兒也跟著她快步向永壽殿里走去。那宮女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左右,卻已是穿青衣的等級了,叫我和雁兒看了都很是眼紅。這漢宮里宮女也有等級之分︰初進宮的叫做家人子,乃是最低一等,也是雜役的一種,著素色襦裳;待分了宮有了固定的差事後,便是雜役宮女,著灰色裙裳;若是被分到妃嬪身邊作貼身宮女,便是著綠色裙裳,最高等的宮女便是在太後,皇上,皇後身邊伺候的貼身宮女,著青色裙裳,宮女中除了輩分高的幾位大娘,就數她們地位最高了。
那青衣的宮女一邊走著,一邊笑著對傅美人道︰「這兩日太後娘娘還說起美人您來呢,只說這宮里就數傅美人您最為守規矩,能得到皇上的寵愛也是情理之中的。」
傅美人忙恭謹地道︰「蒙太後娘娘夸獎,臣妾不敢當。」
我跟在身後忍不住撇撇嘴,什麼嘛,分明就是勢利眼,當初傅美人沒得到皇上的寵愛時,怎麼沒有夸她守規矩?現在倒是這麼說了,估計也是這個宮女順口說的,太後哪里會記得這麼多妃嬪。
轉到正殿前,那宮女先行進去,讓傅美人與我們倆個先留在殿外,過了一會,她才快步出來,笑吟吟地道︰「太後娘娘宣傅美人晉見。」
傅美人整了整裙裳,帶著我們二人走進殿中,我和雁兒都低著頭碎步跟著,不敢亂看,只怕惹出事來。一步步走著,我只听見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這可是千古有名的呂太後啊,號稱心狠手辣,鐵血無情的呂太後呢,來漢宮兩年了,才第一次見,哪里能不激動。
走到殿中央,傅美人盈盈拜倒︰「臣妾傅采芝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娘娘長樂無極。」我和雁兒忙也跟著拜倒在地。
只听殿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起來吧,給她拿個席子坐下說話。」
我借著起身之時,目光悄悄掃過殿上,只見不遠的軟席上坐著一位穿著深色素面直裾禪衣,頭上梳著高髻的中年女子,正含笑看著傅美人。只是看她那極為簡單素樸的妝扮倒是讓我吃了一驚,想不到堂堂大漢的太後居然穿戴得還不如當初見過的衛美人,她那高髻上居然只簪了兩只素釵,連步搖都沒有。
傅美人謝了恩端正地坐在席上,微微低頭,等待太後的訓話。我和雁兒則是躬著身站在她身後。
呂太後看著傅美人笑道︰「哀家記得你似乎被封為良人也一年有余了,能再被皇上寵信封為美人也是樁好事,比那些新晉的美人良人倒是要穩妥些。」
傅美人恭謹地答道︰「諾,臣妾定當盡心伺候皇上。」
呂太後微微一笑︰「這些倒也罷了,哀家听說你前日與衛氏起了爭執,還把皇上都給請去了,可有此事?」她語調平平,似是極為家常的敘話一般,但話里的嚴厲之意呼之欲出。
傅美人頓時臉色大變,忙起身出座拜倒道︰「臣妾知罪,請太後娘娘責罰。」
太後卻是冷冷一哼,並不開言。
我在一旁看情形不好,這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後只怕就要發飆了,傅美人又不會辯解,只怕要壞事。
呂太後冷冷看著傅美人好半天才道︰「你身邊有個叫夕瑤的宮人,今日可來了?」
我下了一跳,被呂太後點名了,我什麼時候這麼有名氣了,連這宮里的大老板都知道了,來不及多想,忙出來躬身走到殿中,拜倒道︰「奴婢夕瑤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哼了一聲道︰「哀家听說那日在鳴鸞殿兩位美人爭執你也夾在中間,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我嚇得吞了口口水,這個罪名扣得很大呢,只怕小命危矣,傅美人在旁,忙磕頭道︰「太後娘娘,那日之事是臣妾與衛氏起了爭吵,與夕瑤並無關系,夕瑤也是護主心切,才被卷進來的,還請太後娘娘不要責罰。」
我愣愣地看著傅美人,想不到她竟然會在這時候這樣幫我,替我在呂太後跟前說話,心里是說不出的感動。不過這呂太後豈是那麼容易打發的,只怕她已經拿住我這個罪名不放了。
果然呂太後臉色陰沉地發話了︰「你不必護住她,像這等膽大妄為的宮人就該好好責罰一下,否則這宮里還有什麼規矩可言。」
雁兒也噗通跪倒在地,幫著傅美人替我向太後求情。
我倒是穩住心神了,這件事情既然太後都已經知道了,那定然也知道那日是衛美人尋釁在先,並非我的錯,她當日沒有處置我,而是在今日突然發作,那或許並非存心要治我的罪。
「太後娘娘容稟,」我跪在殿中面色鎮定地道,「當日確是事出無奈,衛美人先是來殿中辱罵,又動手在先,一心要傷害傅美人,奴婢身為傅美人的貼身宮人,若是在此時不挺身而出護住傅美人,便是失職,所以奴婢才會顧不得失禮,冒犯了衛美人。」說完我偷偷抬頭,打量了一眼太後的臉色。
太後卻是面色不動,冷冷道︰「如此說來你倒是無奈之舉,只是以下犯上乃是宮中大忌,不能不罰。」
我心里暗叫糟糕,只怕她雖然饒了我的小命,卻要重罰于我,這幫古人下手都很黑,就算是最輕的懲罰都能要掉你半條小命。想到這里,我慌忙磕頭道︰「太後娘娘聖明,傅美人也是如此說的,她教訓奴婢說道,自我大漢開朝以來,宮中便是尊卑有序,就算當時是事出有因,也不能不懂,規矩冒犯了衛美人。所以傅美人已經命奴婢禁足偏殿三日,靜思己過,以示懲戒。」
傅美人與雁兒都吃驚地回頭望了我一眼,不明白我怎麼會這麼說,這不是扯謊嗎。
太後的臉上卻是露出一絲微笑,看了我一眼,對一旁的傅美人道︰「可有此事?」
傅美人只得硬著頭皮回答︰「回太後娘娘確有此事,臣妾已經責她好生反思了。」
太後又是一笑,才道︰「既然如此,那哀家也不再多加責罰了,只是這宮里的規矩日後還是要記牢了,不得再犯,否則定不輕饒。」
我和傅美人雁兒一起答應著,這才起了身。我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了,就這麼短短的一會,自己已經在鬼門關里打了個來回了,真是危險。
太後掃了我們三人一眼,又對傅美人笑道︰「你今日來得倒是巧了,太醫令胡巋也過來給哀家診脈,你既然來了,也過來切一切脈息吧。」傅美人有些吃驚,只能答應著。
太後便轉頭對引我們進來的青衣宮人道︰「芸香,去請胡巋過來給傅美人請脈。」
不一會那芸香便帶著胡巋過來,放了張小案在傅美人面前,胡巋跪下仔細地為傅美人模著脈息,許久才起身向太後拜倒道︰「回太後娘娘,傅美人脈息平順,一切安好。」
太後卻是微微蹙了蹙眉尖,似是有些失望一般,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胡巋忙答道︰「諾。」躬身退出了殿去。
太後向傅美人擺擺手道︰「也沒有什麼事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再來說話。」
傅美人帶著我和雁兒拜倒道︰「諾,臣妾告退。」這才退出了那讓人膽戰心驚的正殿,匆匆向未央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