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無寵的椒風殿在永巷中成了無人問津的地方,間或有宮人閑話中說起,也不過是一臉譏諷。而內宮每月的供給也越發少了,不是殘缺不齊,就是胡亂給些湊數。好在之前傅美人得寵那段時日給的賞賜不少,還夠用。只是這宮中大小宮宴盛會卻都無人再來請傅美人去,就連太後那每日的朝見都免了,如今連個在太後和劉盈跟前露臉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與雁兒也一日愁過一日,只是傅美人卻似變了個人似的,再不如當初初見時那般盼著劉盈的恩寵,只是每日安然地度日,似是對那些期盼已經死了心了。只是她眼中卻始終有一絲淡淡地哀怨之色,難以磨滅。
傅美人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面前的七弦琴琴弦,發出錚然一聲清脆的聲音,她盯著那架做工精致的漆木琴,輕聲道︰「想當年我還是先皇趙美人身邊的宮女,趙美人琴技超凡,就連先皇都贊不絕口,說她的琴技與戚夫人的舞堪稱是‘漢宮雙絕’,特賜了這把琴與她,只可惜這君王的寵愛從來就是一時的,沒過多久,先皇又寵愛上了魏良人,趙美人便被冷落在這永巷里,先皇駕崩後,趙美人因無子被賜殉葬,她臨去時,將這琴送與了我,如今我也成了失寵之人,倒也用得正合適。」雖然她說得很是平常,但話里含著的淒楚哀怨卻十分沉重。
我與雁兒對視一眼,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低下頭去默默立在一旁。
傅美人抬起頭來,瞧了我們一眼,道︰「算來已有數年未曾彈奏過了,先前學的曲子都生了,你們可會唱上一曲,我來奏琴?」
雁兒一听,連連擺手道︰「娘娘,奴婢哪里會唱什麼曲子,請娘娘恕罪。」
傅美人轉而看向我︰「夕瑤呢?你可會些曲子?」
我沉吟一會,如今在這冷宮里,不過是打發時間取樂罷了,倒也不必太過防範,只是我會的都是些現代的歌曲,那些赤果果的情歌若是唱出來豈不是要嚇到她們?想了好一會,我才點點頭道︰「奴婢倒是會些小曲,只是都是鄉野小調,不登大雅之堂。」
傅美人一笑道︰「那有何關系,不過是圖個高興罷了。」她雙手微微按住琴弦,看向我,示意我唱。
我清了清嗓子,低聲唱道︰「猶記小橋初見面
柳絲正長桃花正艷
你我相知情無限
雲也淡淡風也倦倦
執手相看兩不厭
山也無言水也無言
萬種柔情都傳遍
在你眼底在我眉間
我心已許終不變
天地為證日月為鑒……」
這首曲子記不得是哪部電視劇里听到的,只是覺得頗為好听,所以常哼起,如今唱來倒也不顯得唐突。
傅美人與雁兒听得有些出神,我停下來許久,她們才回過神來,雁兒驚訝地道︰「夕瑤,這曲子真是好听呢,想不到你還會唱曲,你平日可都看不出來。」
傅美人口中低低吟道︰「我心已許終不變,天地為證,日月為鑒……」神色有些淒惻,似是觸動了她的傷心處。
我心中一緊,正要寬慰她幾句時,她低下頭去,撥動琴弦,清幽的琴聲悠然而起,正是我方才唱的那首曲調,初次彈時有些生澀,曲調有些偏差,但彈了幾回後,琴聲已是嫻熟悅耳了。
听著傅美人的琴聲,我忍不住跟著唱了起來︰「執手相看兩不厭
山也無言水也無言
萬種柔情都傳遍
在你眼底在我眉間
我心已許終不變
天地為證日月為鑒……」聲音漸漸大了起來,雁兒在一旁听得入了迷。
待我最後一個字唱罷,傅美人的琴聲也漸漸停下來,忽然听到殿外傳來一陣掌聲,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進來︰「如此動听的曲子,真是讓本王大開眼界,不得不前來叨擾了。」
我們三人都是一驚,眼楮都死死盯住門外,不知究竟是何人居然會到椒風殿來。只見一名小黃門走進門來,拜倒道︰「代王前去長樂宮,路徑此處,听得美人的琴聲與夕瑤姑娘的歌聲,十分仰慕,特前來請夕瑤姑娘前去一見,還請美人恩準。」說著,他呈上一份錦盒。
雁兒接過錦盒呈到傅美人跟前,傅美人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只得道︰「夕瑤,你隨他去吧,見過代王後立刻回來見我。」
我躬身應道︰「諾。」心里卻後悔地要死,都怪自己太過不小心,唱那麼大聲,連永巷御道上都听見了,這會可好,把代王招來了。只是這代王也未免太過放肆了,連這冷宮都敢闖,絲毫不顧忌宮里的規矩。
跟著那小黃門出了殿門,只見不遠處站著的代王正目光炯炯地向這邊看來,似是在打量我,看得我渾身不自在,只得低垂著目光上前去拜倒道︰「奴婢見過代王。」
他這才收回目光,卻轉過身去,背著手道︰「你會唱曲,唱得還很是不錯,為何那日不說?」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說的是那日在漸台上,他問我會不會跳舞的那次。我也不抬頭,只是低聲答道︰「那日王爺只問奴婢會不會舞,並未問會不會唱曲,故而奴婢不曾說。」
代王又好氣又好笑,回過臉來看著我︰「倒是本王的錯了,竟然還怨不得你!」
我不敢接話,只是小聲嘀咕道︰可不就是你的錯,自己問話不問全。
代王見我一副老實逆來順受的模樣,倒也不願再多說了,擺擺手道︰「罷了,今日本王不過是路過此處,還要去見太後娘娘,你也不便多待,先回去吧,明日本王再尋你去,你可不能再有隱瞞。」
我松了口氣,看樣子今天是不會被他留難了,我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瞥過他隱隱含笑的眉眼,心中忽而閃過一絲不舍,但很快被丟在腦後。我應道︰「諾。」慢慢地退了下去,轉身走回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