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瑤,若你是王侯之女,將臣之後該有多好。我必將請旨封你為代國王後,與你一起榮歸代宮……」他眼中滿是哀傷和無奈,站在遠遠的地方對我嘆息。
我緊攥住自己的衣袖,卻發現身上穿著的不是尋常的那套綠色粗布曲裾,而是一套金線繡雲紋錦緞長裙,還佩戴著朱鳥敝膝,腳上還穿著一雙祥雲絲履。分明是貴人的打扮。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正要問時,卻听見他笑著開口道︰「怎麼樣,好看麼,這就是美人的妝扮,是本王賜給你的,以後你就是代國的美人了,要賢淑恭順才是。」
我只覺得那一身衣服如同枷鎖,如同燒紅的鐵甲,將我死死困在里面,無法喘息,我拼命地撕扯這套讓我無法呼吸的行頭,只是使盡了全部力氣卻不能如願,只能一邊痛苦地哭喊︰「不要,不要,我不要做什麼美人,我不去代國……」一邊在努力地掙月兌。
「夕瑤,夕瑤,你沒事吧……」隱約傳來雁兒的叫聲。
我勉強睜開眼,只看見雁兒胡亂披著件外裳站在我床邊,焦急地搖著我︰「夕瑤,你沒事吧,怎麼睡著睡著哭起來了?」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場夢,伸手一抹,臉上居然滿是淚水,原來我終究還是夢見他了。
雁兒見我還是怔怔地,更是不放心︰「夕瑤,要不要去請太醫來?」
我忙搖頭,擠出一個笑容來︰「沒事,快睡下吧,我只是被夢魘住了,已經無事了。」
見雁兒寬心地回去睡下了,我卻躺在榻上輾轉不成眠,自那日廊橋一別,我便再也未曾見過他,原本以為很小的未央宮,卻似乎變得很大,大到原本常常可見的兩個人在一夕之間再也沒有見過。也沒有夢見過,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漢朝後,我幾乎日日都做夢,夢見從前在現代的事情,夢見自己還是個小白領,日日上班,也會夢見雁兒、傅美人,甚至是彩雲她們這些並不親近的人,只是從沒有夢見過他。今日是第一次。
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他要回藩國去了。
從此陌路。
再醒來時,已是天色大亮了。我疲倦地撐起身子,換了衣裳梳洗好,準備去正殿伺候。
「夕瑤,美人吩咐讓你去內史處領些香餅子回來。」雁兒自偏殿冒出個頭來,交代了我一聲。
我悶悶地道︰「哦,知道了,我這就去。」
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在甬道上走著,呼吸著冰冷的空氣,遠遠听見前殿那邊有鼓樂聲,看來今日那邊很是熱鬧,不過劉盈應該會在宴會之後去椒風殿吧,這幾日他每日都是這樣,在處置完朝事之後,便會去椒風殿小坐一會,听傅美人彈奏一曲,這才滿意地回宣室殿,或是去永巷別的殿中過夜。
傅美人並不急于留他在椒風殿過夜,劉盈倒似乎是上了心,每日都想著多留一會,卻終究只能去別的宮里。我曾有些擔心地問傅美人,難道不怕劉盈會真的起了惱意,自此不來了?傅美人卻胸有成竹地笑了,她說她能把握好分寸。只是可憐我,每日都要想些曲調來交給傅美人,讓她第二日彈奏給劉盈听,簡直就是一台人肉錄音機。
我抬抬頭看向前殿,終究還是垂下了眼,不想被過往的宮人看見我眼中的悲傷,今天是藩王回封地的日子。
甬道在經過漸靈兩台時,忽然變得狹窄了,這里曾經承載了太多記憶,我低下頭,想要快步走過,卻遠遠听見有人說話的聲音︰「代王,就是這里了……」
我吃了一驚,飛快抬起頭看時,卻見甬道的不遠處正是那久已不見的人影,依舊是他日常的素色長袍,系著銀白色玉帶,高冠巍峨,俊顏依舊。心里咯 一下,連忙低下頭來,他不是應該在前殿與皇帝一同宴飲同歡麼?為何又會出現在此?
眼看再走幾步就要相遇,我頓時慌亂不堪,情急之下,一溜煙自甬道旁漸台的旋梯走了上去,一直走到漸台之上,這才停下了步子,還是情不自禁地看著他。
那名小黃門似乎早有目的,徑直將他帶到另一邊的靈台,竟然也帶著他走上了旋梯。看來這漸靈兩台還真是會議商談約會密謀的好地方!
他走上靈台後,便遠遠背手站在欄桿旁,似乎在等什麼人,而那小黃門也退到了一旁。我為了不讓他看見回身避到了台上粗大的柱子後,終究還是舍不得就這樣離去。
就一次,就讓我最後一次這樣任性,再看他一次,從此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