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讓傅美人借著匈奴晉見這麼個機會,替劉盈解決難題,也好博他歡心。可是夢想總是豐滿如楊貴妃,現實卻是鞏漢林。
自打那一夜傅美人侍寢後,劉盈卻連著幾日都不曾來這椒風殿,連听曲都不曾來,若不是知道匈奴使臣晉見這檔子事,只怕傅美人又要難過好些時候了。
好在還有骨牌這個打發時間的休閑方式,再加上如今這未央宮里的宮人都愛湊到椒風殿來,排隊等著能玩上一圈,倒是人氣旺盛,熱鬧地緊。
「八索。噯,你們听說了沒,昨兒晚間,宣室殿那邊可是出了件稀罕事兒呢。」東明殿的杏兒掃了一眼案桌邊擠在一堆坐著的女人們,故作神秘地道。
「誰不知道呀,不就是……」飛羽殿灑掃的寶娟一副早已知曉的模樣,她話說了一半,四下看了看,才壓低聲音道︰「不就是李夫人被送回清涼殿去了嗎,這事早就是人盡皆知了,還用你拿出來顯擺。」
一邊模著牌的我嚇了一跳,忙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我卻一點也不知道?」
杏兒擲出一個三筒,笑道︰「夕瑤你向來是不出門走動的,哪里會知道,雁兒姑娘也是個老實之人,日日都待在這椒風殿,如何能听到消息呢。」
寶娟滿心歡喜地一把拿過那張三筒︰「踫一個。」她側臉向我道︰「听說昨兒原本皇上已經命鸞車接了李夫人去宣室殿侍駕,只是不知怎麼的,皇上忽然大發雷霆,又打發人送了李夫人回去。你想,那李夫人向來是被皇上寵在手心里的,哪里受過這種委屈,一路哭哭啼啼地回了清涼殿,听說今兒連長樂宮太後娘娘那都未曾去拜見,只是差人前去告了假,就為這個,太後娘娘還很是不悅呢。」
「照我說,那李夫人有什麼好的,不過是生的一副好容貌,出身卻是再微賤不過,不過仗著皇上的寵愛,這些年才一直在這宮里掌事,如今連皇上也惱了她了,只怕沒什麼好日子過了。」杏兒滿是不屑地咂咂嘴道。
「好了好了,越說越放肆了,仔細這話叫人听了去,傳到李夫人耳朵里,可就壞事了。」雁兒忙喝止道。
杏兒哪里會在意這個,她撲哧笑道︰「雁兒姐姐,你呀就是膽小,這里坐的都是咱們永巷的姐妹們,平日里誰殿里的貴人不是恨李夫人恨得緊,如今李夫人失了寵,大家歡喜還來不及,哪里還會去說碎嘴的。」雁兒嘆口氣,也不再多說,只是繼續地模著牌。
「什麼?皇上連夜將李夫人送回了清涼殿?」傅美人听我與雁兒一說,也是大吃一驚,她皺著眉踞坐在席上,思量著道︰「陛下素來寵愛李夫人,不惜為她與太後娘娘相抗,又怎會對她這樣生氣?會是為了什麼呢?」
我也覺得納罕,這劉盈對李夫人的情深意重可是宮里人人皆知的,他不嫌棄李夫人出身微賤,並且不在意呂太後對李夫人那不知道為何而起的敵意,執意將她封為夫人,掌管永巷,按說不該會有什麼事能夠讓他如此對待李夫人。除非……除非是匈奴之事!莫非那李夫人也牽扯進來了?
正在那一頭霧水地琢磨著這件事時,只听御輦的鑾鈴聲在殿外玉階下響起,那趙福安陰柔滲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聖駕到!」
傅美人駭了一跳,這連接駕都不知會一聲,皇上就來了,還是在這麼個節骨眼!她來不及多想,只是整了整裙裳,快步出門接駕。我和雁兒也跟在她身後,一同出殿拜倒,高聲道︰「恭請陛下長樂無極。」
劉盈的臉色較昨日看起來更是差了,原本便不常有笑臉,冷如冰霜的神色,此時已經是完全沒有一絲溫和之意,只是恩了一聲,便邁步向內殿走去。
我與雁兒忙下去準備茶水,讓傅美人陪在他跟前。
雁兒一邊煮著陶罐里的水,一邊皺著眉道︰「皇上不會把也苛責美人吧,瞧皇上今日的氣色怕還在氣頭上呢。」
我也有些不放心,那最為得寵的李夫人如今都是一路哭著被送回了清涼殿,傅美人若是觸怒了劉盈,只怕更是難堪,只得低聲道︰「先前我已經將知道的都說與美人听了,想來她不會有事的。」
所謂的知道的事,也就是我那差勁的古代史知識里關于匈奴與漢朝的糾葛,漢高祖白登之圍,還有漢初的韜光養晦政策,大體地讓她知道劉盈如今的處境是恨匈奴入骨,卻又無力與之一戰,只看怎麼處置面前這個難題了。
雁兒听我如此說,便很是相信地點點頭道︰「你如此說我便寬心了,每每有事,你總是能想出點子來。」
我苦笑一下,自己哪有那種心思和智商,無非是所知不多的歷史和比別人更加膽大的性格才會想出這些不同尋常的法子來。
端著那黑乎乎的茶水,我與雁兒碎步進了內殿,將茶水呈上後,大氣也不敢多喘地恭立在一旁。
內殿里,劉盈正眉頭緊皺地坐在案桌前听傅美人奏琴,只是那平和婉轉的琴聲卻撫不平他的心緒,不一會他便出聲道︰「這曲子不好,換一曲。」
傅美人愣了一愣,她彈得是平日劉盈很是喜歡的,怎麼今日卻……她低聲道︰「不知陛下想听哪一首?」
劉盈皺著眉頭想了想,道︰「你第一日在漸台之上彈得那首不錯,就那首吧。」
那是《十面埋伏》!傅美人恭順地應道︰「諾。」調了調琴弦,指尖飛快地動了起來,那激昂鏗鏘的曲調霎時自琴中而出,在整個內殿里回蕩開去。
曲聲最為高亢之時,只見听曲的劉盈目光中滿是狠厲,將那盛著茶水的陶盞緊緊握在手中,似是這曲聲將他心中的憤怒盡數引出。那神色看得彈琴的傅美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思駭怕地全然不在曲子上了,連著錯了好幾個音,慢慢才恢復了正常。
一曲畢,劉盈面色稍霽,抬眼正要說話時,卻見傅美人撫琴的手正停在琴弦上微微顫抖著,目光中有柔順和懼怕,低垂著頭等著劉盈的發落。
劉盈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只是冷冷道︰「怎麼,你也知道朕這幾日心緒不佳,也怕了朕了?!」語氣里有苛責之意,大有傅美人一句回答讓他不悅就會降罪之意。
傅美人嚇得一個哆嗦,推開琴來就拜倒在他跟前,口中連連道︰「臣妾不敢,臣妾不敢呢,臣妾只是……」她不敢說,這個時候,沒人知道劉盈的逆鱗在哪,萬一說錯話,那下場絕不會只是李夫人的哭著被送走,她可是沒有退路的。
我和雁兒站在殿中,只見這形勢風雲忽變,好端端的,劉盈與傅美人之間的氣氛又開始不對勁了,尤其是劉盈的問話,讓傅美人不敢答話,可這麼僵著,劉盈想必會更是氣惱,還不知道會如何處置。該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