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的身子已經有六月了，行動也開始有些不便了，常常在殿中走了沒幾步便要歇一歇，直嚷著肚子餓，要我和雁兒端餅餌上去。
雁兒瞧瞧傅夫人那肚子笑道︰「肚子尖尖的，怕是個小皇子吧。」
我卻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哪里尖來，只得瞪大眼道︰「這麼大，怕是雙生子吧。」
傅夫人笑得前仰後合︰「你們倆呀，還是個未嫁的姑娘就在這里胡扯，哪里瞧得出什麼雙生不雙生的。」
雁兒也笑道︰「若是雙生才好呢，一位小皇子和一位小公主，咱們夫人就是兒女齊全了。」
我瞧了瞧殿邊的刻漏，水已經滴到了隅中，對雁兒道︰「是時候該熬湯藥了，我去準備去。」傅夫人前段時日常常精神不濟，不思茶飯，請太醫令胡巋看過，開了幾副方子，每日按時服下，倒好了不少。
雁兒笑道︰「那我下去備些點心來，一會子夫人準保要嚷著餓了。」
傅夫人直了直腰靠在引枕上，沒好氣地道︰「哪里就那麼貪吃了，不過是隨便用了些點心罷了。」
我與雁兒笑著退了下去，吩咐竇漪房在外殿候著，有事只管來叫。出了殿，我們並肩向著東邊側殿的小廚走去，我想起上回雁兒說起她妹妹的親事，便問道︰「你妹妹的婚期是哪一日？」
雁兒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縫了，很是歡喜地道︰「就是明日，今兒已經將彩禮都送過去了。」
我笑了︰「怪不得你這麼高興，要不明日請夫人給個恩典，準了你出宮一日去瞧瞧，也可以送送你妹妹。」
雁兒眨巴眨巴眼︰「這，不好吧？夫人現在身子不便，要是我出宮去，那就只有你一人了，怕是忙不過來。」
「有什麼要緊的，還有彩雲她們幫襯著，還能少了你就不成了？」我不在意地道。
小廚。一進門就見彩雲在里面忙得團團轉，見我們進去了，忙道︰「快來快來，太醫局那邊把藥材都送過來了，就等著你們查驗過煎上了。」
我有些奇怪地道︰「那送藥的陳喜呢？」
彩雲擦了一把手道︰「他在這等了好一會，見你們還沒過來，想著是夫人跟前有事耽擱了，所以他留下藥先回太醫局去了。」
平日傅夫人的藥都是由太醫局差了藥童陳喜送來，我和雁兒查驗過在小廚親自煎上，再送到傅夫人手中去用下。今日這陳喜倒是躲了懶，先跑了。
我無奈地道︰「走了就走了吧，彩雲你收下也是一樣的。」又對雁兒道︰「你也過來瞧瞧，這藥有什麼不妥沒有。」
雁兒放下手中的盤子，湊過臉來，與我一起翻撿著那一包藥材，瞧了好半天，與平時的那些沒有什麼兩樣，我才把藥材拿去煎去，雁兒則去一旁看著小廚里的婆子們在灶上做餅餌。
三人帶著幾個婆子在小廚里忙得不可開交，竇漪房快步進來，急急道︰「李夫人過來了，已經在正殿坐了。」
雁兒與我對視一眼，皺眉道︰「我去伺候，你在這里把湯藥煎好。」只是看著那邊快要做好的餅餌有些為難。
彩雲笑著道︰「你快去吧，這餅餌一會好了，我端過去就是了。」雁兒這才點點頭，快步出了小廚，帶著竇漪房去了前殿。
我一邊輕輕地扇著熬藥的火，一邊有些疑惑地想著，這李夫人為何會在這時候過來，看時辰已經快要到正午了，各殿都該傳午膳了，怎麼她卻選在這個時候過來看傅夫人。雖然前次車輦之時樊姬已經承認是代王的意思，可是我對李夫人卻始終有些疑慮，能夠讓劉盈那般維護，只怕她也動了心思，不是面上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人。
越想越不放心，若是李夫人在前殿有什麼舉動，雁兒一個人又顧不過來，只怕要出大事，我手里的扇子越扇越快，藥罐下的火也隨著風呼呼地直竄。
「夕瑤，你怎麼了，怎麼扇地這麼大火，小心燒干了湯藥。」彩雲在一旁奇怪地提醒道。
我忙放緩了扇風的速度，笑著道︰「沒什麼，怕湯藥煎地慢了，耽誤了夫人用藥的時辰。」
好容易這湯藥熬好了，把湯藥倒進陶碗中，用漆木大盤端著要走，卻還是不放心地道︰「餅餌做好了嗎？要不要一塊送去？」
彩雲瞧了一眼︰「已經好了，不過怕你端不了，還是我跟著你一塊過去吧。」我擔心前殿的情形，也不多廢話，點點頭端起盤子快步走了。
前殿。將湯藥放在傅夫人跟前的案桌上，我心里松了口氣，還好沒什麼事，傅夫人依舊是一臉笑容地坐在上席。
一旁的李夫人笑道︰「來的不是時候，耽誤了妹妹用湯藥了，我還是先告辭了。」
傅夫人笑著挽留︰「哪里就趕著這一會了，姐姐再坐一坐吧，有剛做好的餅餌嘗一嘗吧。」彩雲跟在我身後將餅餌送了上去，又退出殿去。
李夫人搖頭笑著道︰「你身子不便，我在反倒累了你陪著，還是先走了。」說著起身欠了欠身，帶著宮人走了。
傅夫人自然是不便相送，我和雁兒送出殿去，拜倒在地。這李夫人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看著她下了玉階走遠了，我心里還是有一絲不安，不過想想傅夫人還好端端地在殿中，想來也沒有什麼問題，這才安心了些。
回到殿中，傅夫人已經端著藥碗在喝了，她皺著眉一氣喝完碗中黑乎乎的藥汁，放下碗連連叫苦︰「真是太苦了，難喝。」
雁兒笑出聲來︰「夫人用些餅餌吧，解解苦，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還怕喝藥。」
傅夫人吐吐舌頭︰「的確是苦，要不下回讓你嘗嘗。」
雁兒嚇得連連搖頭︰「奴婢可不敢，那可是胡太醫給夫人開的安胎藥。」
我嘿嘿一笑，在一旁湊趣道︰「怕什麼，雁兒你又沒有身子，就當補補身子。」雁兒連連擺手，惹得傅夫人和我笑個不停。
一邊說笑一邊正用著餅餌的傅夫人忽然臉色一變，緊皺起眉頭，手中的餅餌掉在地上，不住地申吟開來︰「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我和雁兒一愣，大驚失色，慌忙上去扶住歪倒在一旁的傅夫人︰「夫人，夫人你怎麼了，怎麼……」
雁兒還在急急忙忙問的時候，我卻覺得扶住夫人裙裳的手上濕漉漉地，抽回手一看，上面儼然全是鮮紅的血，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
出事了我只覺得胸口砰砰亂跳，有什麼堵在上面讓我喘不過氣來，來不及多想，我飛快地交代雁兒︰「你看住夫人，我去請太醫。」便拔腿向殿外跑去，後面是傅夫人越來越輕地申吟聲，和雁兒焦急地哭泣聲，我只恨自己不夠快，不能夠再快，能夠快點帶著太醫回來，救回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