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宮人傳的口信,我急急忙忙趕到了朱雀堂,只怕是蓉兒出了什麼事,不然李湛應當不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讓人帶口信過來。
剛行到朱雀堂的玉階前,便見李湛穿著藏藍色袒領深衣長袍,系著靛青束帶,依舊是身子筆挺地立在玉階之上。這副打扮倒是讓我有些驚訝,他平日可是整日穿著那身明晃晃的玄甲,還有長劍從不離身的,今日倒是換了身衣裳了。
我提起裙裾,快步上前,語氣著急地問道︰「將軍,您托人傳信讓奴婢過來,可是蓉兒出了事?被她們發現了嗎?」。
李湛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是有些什麼事情卻又不便說出口的模樣,搖頭道︰「不是,她還好,只是……」
「只是什麼?」我听說蓉兒沒事,心里便安定下來,卻又听到這句轉折,追問下去。
李湛苦笑一下,嘆了口氣︰「無事,心里有些煩悶,所以想請姑娘過來說說話。」
我一愣,旋即笑開來,難道我長得很像知心姐姐?怎麼會有煩悶之時,想到我這個不相干的人。他這一煩悶不要緊,倒嚇得我要命,把永壽殿的事交代給了臨波等人,便急忙往這里趕,卻知道是這麼個原因,真是啼笑皆非。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他既然信得過我,又幫了我許多,我自然也不能不講義氣。我笑著問他︰「這里來往的人多麼?」
李湛搖搖頭,不明白我問這個做什麼。
我從懷里拿出手帕子鋪開在玉階上,一坐下,對他笑道︰「在太後娘娘跟前站了一整日了,也就不講究了,坐著說話吧。」
李湛愣了愣,忍俊不禁大笑起來,倒也爽快,一撩袍擺也坐在我身邊不遠處,道︰「姑娘真是個奇人,這般與眾不同。」
我翻了個白眼,奇人,是奇怪的人吧,也不跟他客氣︰「說吧,有什麼煩心的事,通通傾訴出來,我樂意分擔。」
他被逗得笑個不停,平日嚴正冷峻的眉眼頓時柔和了許多,目光閃亮地看著我,許久才道︰「姑娘的確是個可以傾訴之人。」說著頓了頓,轉過眼看向與長樂宮遙遙相望的未央宮殿,道︰「再過幾月,我便要去漠北練兵了,只怕這一走便有數月不能回來。」他說著瞧了我一眼。
我偏頭一想,怕是劉盈的休養生息政策吧,已經開始為日後與匈奴決裂籌備兵力了。我笑了笑道︰「那邊很艱苦吧,那邊應該是風沙極大。」
李湛遠望著西北的方向,點頭道︰「是,站在關城的隘口上,可見關外寬廣的草原和漫漫黃沙,匈奴人便是群居于關外。」
「長城還在麼?」我忽然問出一句。
他有些驚訝地瞧了我一眼,道︰「秦朝的城關自然還在,只是匈奴人屢屢攻打,有些城牆處已破敗了。」
「匈奴人雖然野蠻好戰,但是擅長騎射,輕兵直入,不似我漢軍,雖然隊伍齊整,人數眾多,但是一旦兩相對戰,勝敗還是未知之數。」他嘆道。
我卻很是好奇︰「將軍可曾出戰過?」
他自豪爽朗地笑道︰「自然是有的,否則這驃騎大將軍一職豈非虛名也我自幼隨父親跟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也是從最低等的士卒做起,歷經無數次征伐才能有今日。」
看他年紀也不過二十啷當歲,居然歷經百戰,以戰功創下地位,倒是叫人欽佩︰「那打戰應該很是危險吧,刀劍不長眼,一不小心就被傷了,你那麼小年紀就不害怕麼?」
他淡笑搖頭︰「沙場之上豈容得害怕,早已忘卻生死,只求成功。」我眼楮瞟過他的手,手上果然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粗糙不堪,不似宮里其他貴人的手,那般白皙光潔。
他忽然轉過頭,笑道︰「若是有機會,姑娘可願隨我去漠北關隘走一走,看看那關外大不一樣的風土人情?」他目光如水望著我。
大漠黃沙,落日孤煙,我心里滿是一幅幅這些意境的畫卷,一想到自己也有可能去兩千年前的「秦時明月漢時關」瞧瞧,看看歷史上那壯志凌雲金戈鐵馬的漢軍與匈奴對戰,頓時豪氣干雲,大聲道︰「好,若真能有此機會,夕瑤一定要跟著將軍去看看,那真正的秦時明月漢時關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他眼中光芒大盛,笑容也更加熱切,點頭道︰「一言為定」
待我回到永壽殿時,長公主與小翁主已經出宮回府了,這兩日為了陪著太後,她們也很是辛苦,如今太後大好了,也就放心回去了。
臨波快步上前來道︰「夕瑤姐姐,太後娘娘召你去內殿。」
我快步進到內殿,拜倒在太後跟前,她柔聲喚了我起來,笑著看著我道︰「先前魯元說你機敏多謀,哀家本還不怎麼信,如今看來果然如此,此次你立下大功,說吧,想要哀家賞你什麼?」
我上前躬身道︰「奴婢不敢居功,此次多得長公主與趙國翁主的相助,才能成事,奴婢不過是幫著想想法子,豈敢承太後娘娘賞賜。」
太後看著我微微頷首︰「遇事冷靜,成而不驕,敗而不潰,內斂果決,你果然大有長進了。」
我這才覺得歡喜,看來自己真的已經開始學會在這詭譎的宮廷中生活了,卻又有更多的悲傷,這樣的我還是那個樂觀善良坦率的林夕瑤嗎?這樣的我是不是離原來的世界更加得遠了?
太後沒容我多想,又道︰「今日代國、齊國、楚國遣了使臣來長安了,送來了今年的朝貢,按規矩明日便會來永壽殿求見哀家,你安排下去,按舊例便是。」
我忙躬身應道︰「諾。」
太後目光轉冷,厲聲道︰「怕是借著朝貢之名,想要探听消息才是真的,皇帝才推行新政,他們就這麼急不可耐了。」她低聲交代道︰「你要謹慎行事,切不可讓細作混進永壽殿來。」我慎重地點頭應了。
回到自己住的偏殿中,心里卻如同翻滾的沸水一般,代國使臣要來朝賀了,回想起來,與他相別已是半年了,這其中發生地曲折和糾結已是無需贅述,只是對他,我不知道是何種心情,恨是絕對的,他的野心害了傅夫人和雁兒,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愛卻不知道有沒有,我已經幾乎很少想起他,只是每一次想起都是痛徹心肺,所以理不清究竟是何種感覺。或許再久一點,我就能忘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