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劉盈這一去不過三兩日便會來永壽殿,誰知一走便是數日不見回來,卻也沒有差人來回報,太後也有些著急了,只得差了曹大娘再去打探消息。
「太後娘娘,大事不好了,齊王使臣、楚王使臣、代王使臣、燕王使臣、還有淮南王、吳王等藩王也都遣了快馬進京送上奏表請陛下及早立後如今前朝已是一片立後的呼聲了。」曹大娘急急道。
太後臉色鐵青,拂袖將桌案上的竹簡盡數掃落在地︰「豎子竟敢如此欺我」曹大娘與我都立于殿側,戰戰兢兢不敢多言。
許久太後才慢慢平息下怒火,問道︰「皇帝如何處置?」
曹大娘輕聲道︰「皇上收到奏表去過清涼殿,摒退了左右,過了小半個時辰卻是大發雷霆,吩咐下來將李夫人禁足于清涼殿,不準擅出。」
太後嘆道︰「他如今總算知道那毒婦的手段了,卻還有所顧念,只是如今他怎麼處置得了」
曹大娘低聲道︰「太後娘娘英明,自當助皇上解此燃眉之急」
太後有些無力地坐在軟席上,目光憂傷,喃喃道︰「英娘,你說我當**他登基為帝是不是錯了,先帝說得對,他本就不適合皇家,應該回沛縣鄉里去做個閑散的王爺,他做不了皇帝」
我被嚇得抬起頭來發愣地看著太後,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劉邦壓根就沒打算讓劉盈即位,劉盈的能力駕馭不了這帝位?
曹大娘臉色一變,忙道︰「太後娘娘您這是氣糊涂了,皇上乃真命所歸,縱然有諸多波折,終究是大漢朝的天子。」
太後那軟弱的模樣收了起來,她挺直了脊背,語氣堅定地道︰「不錯,即便他有諸多不願,諸多的艱難,哀家也會幫著他過去,這天下終究會是他的,不容人有半點非分之想」
「夕瑤,你吩咐人去東闕樓遞牌子召長公主速速進宮來,說哀家有要事要見她」太後看向我。
我忙躬身應道︰「諾。」
太後又轉過臉向著曹大娘道︰「你繼續吩咐人在未央前殿皇帝跟前盯著,囑咐趙福安不得有半點輕舉妄動,一切待哀家見過魯元再說」曹大娘神色嚴肅地應下了。
長公主奉召急急忙忙乘著車輦進宮來,一見到迎出殿門來的我就急道︰「怎麼回事,為何會急召我進宮來,莫非是太後娘娘的病……」她一臉擔憂。
我搖搖頭,引著她向殿內走去,低聲道︰「是立後之事。」長公主腳下的步子分明頓了頓,才又跟著我走著,卻比方才更是急促。
正殿。「母後,那些藩王怎麼會齊齊上奏表要立後呢?他們平日從不過問內宮之事,這,這于禮不合呀」長公主又氣又急。
太後嘆道︰「法不責眾,何況是幾乎所有的藩王一齊上表,只怕用禮制來壓住是不成的了。」
「那該怎麼辦,總不能真立了那李氏為後吧?」長公主眉頭緊皺。
太後無奈地道︰「自然不會立她為後,只是要另擇人為後,一則要家世高貴足以封住藩王的嘴,二來要是我們可信之人,不能為他們所用才可」
長公主一頭霧水,道︰「母後可有屬意的人選?這永巷里的貴人大都出自將相府邸,若要論可信的,那莫過于樊姬了,她是姨母嫡親女兒,想來不會幫著他們。」
太後搖頭道︰「她對皇帝並無心思,只怕未必會真心維護帝後的關系,而且心思太深,不好掌握。」
「那該挑誰?要不在幾位舅舅府上挑一位出來?」長公主思量著道。
太後依舊是搖頭︰「呂家如今適婚的女子都心思太過淺顯,身份不夠高貴,不能為後。」
太後頓了頓道︰「哀家已有屬意之人了。」
殿中的長公主、曹大娘還有我都望著太後,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哀家欲立嫣兒為後」太後一字一句地說出口來。
長公主驚嚇過度,回不過神來,連連搖頭道︰「母後,不可,您怎麼會想到嫣兒身上去呢?她不過八歲而已,她與皇上是甥舅呀,這怎麼行?」
曹大娘也是不敢置信地看著太後,微微發抖說不出話來。只有我,根本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只是親耳听見了,還是覺得太過離奇,低著頭不敢露出半點神色。
太後拉過臉色大變的魯元長公主坐在自己身邊,嘆道︰「哀家自從被立為後,與戚懿斗了那麼多年,做了皇太後又與這些覬覦皇位的藩王,還有永巷里不肯安分的妃嬪斗了這麼些年,自問也算是手段了得。誰知皇帝與你這兩個親生兒女竟然沒有學到一絲半毫。」她不住地嘆氣︰「皇帝被一個狐媚女子玩弄于手掌之中,即便是她與藩王勾結謀奪後位,也下不了決斷處置。而你卻被那毒婦的貼身宮人鬧得整個公主府都不得安寧,你們這等懦弱,哀家尚在也倒罷了,終究能為你們撐住,倘或有一日哀家撒手去了,只怕這大漢的天下就要葬送與他人,連你們的性命都堪憂呀。」
她輕輕拍著長公主的手︰「哀家要立嫣兒為後也是為了能給你留條後路,嫣兒聰明機敏,又是在哀家跟前長大,也學會了不少處事之道,這宮中的諸多艱難她能夠處置得了,若真有一日哀家不在了,皇帝雖然糊涂,但終究會念著你與他的姐弟之情,還有嫣兒的後位,為趙王和你留一線余地,不至于被她挑唆恩斷情絕再者說來,這天下論尊貴,長公主之女乃是最為高貴的,就是藩王也無從駁斥」
長公主囁嚅了半天,才道︰「只是皇帝與嫣兒之間是甥舅,只怕他們會以禮制駁斥。」
太後冷笑一聲道︰「他們敢違了禮制過問皇帝內宮之事,哀家就敢違了禮制立嫣兒為後」
長公主神色戚戚然,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只能低著頭用手帕拭淚︰「女兒不敢違背母後的意思,只是嫣兒她,她才八歲,就要嫁到這吃人的宮里來,實在是……」
太後松開握住她的手,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暗紅描鳳紋曲裾道︰「若是這後位落于她人手中,不要說嫣兒,就是你我,還有呂氏一族只怕都保不住了,你掂量著辦吧。」
長公主拭淚的手僵在臉上,許久,才緩緩拜倒道︰「諾,魯元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