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碌碌地前行著，只是這次我再也沒有心情去看車外的景色，自李湛今日來宮里見我的臉色看來，蓉兒必然是極為難過，又或是沖動下說了什麼話激怒了李湛，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情形。
心里很想快些去見蓉兒，與她說個清楚，卻又害怕見到她，怕看到她難過的模樣，終究是我虧欠了她的。
車在將軍府門前停了下來，李湛翻身下馬向著馬車這邊過來，我雙手撐在車轅上想要像平日一樣自己跳下車來，卻因為背上的傷口扯得生疼，終究是沒有成功。
他皺著眉道︰「都這個樣子來，還在死撐。」伸手就把我從馬車上抱了下來，我不禁紅了臉。
「將軍，姐姐……」蓉兒站在我們身後不遠處，幽怨地看著我們二人，死死盯住李湛環抱著我的手。
我慌忙掙扎出來，不知所措地看著蓉兒，不知該怎麼面對她接下來的質問。
她卻並沒有發作，只是含著淚走上前來拉住我的手︰「夕瑤姐姐，將軍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是我，是我礙著你們了，對不住……」她說著淚就滾落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我忙掏出手絹替她拭淚，一邊道︰「不是，不是，他胡說的，你快別信他，是我不好……」
蓉兒一把拉住我的手，噗通跪了下去哭著道︰「姐姐我知道我身份卑賤，又不如你長得好看聰明，能陪著將軍在漠北一同騎馬，給將軍出謀劃策，我只是……只是……求姐姐能跟將軍說一聲，收了我吧，我不求為妻，哪怕只做普通的侍妾也好，只要能讓我跟了將軍，能見著將軍就好。」
我嚇得想要扶她起來，卻怎麼也拉不起她，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這是怎樣一段孽緣，我最想保護的人卻因為我受了傷害︰「蓉兒你起來，有什麼話起來說。」心里痛得喘息不了，只想丟下這一切。
李湛冷著臉上前一把拽起了蓉兒︰「我今日已經跟你說明白了，我對你毫無男女私情，只是當初一時動了憐憫之心，也是被雁兒姑娘的一份舍己為人之心所動才出手救下你，如今你既然執意要誤會，我只能送你出府了。」
蓉兒被他拽地打了個踉蹌，終于哭著抱住李湛︰「將軍，你不要趕我走，我真的不是要為難姐姐，你跟姐姐是兩情相悅，為何偏偏容不下一個我呢，我只是想……」
「夠了吳大娘，你把蓉兒姑娘拖上馬車，現在就去公主府。」李湛不肯再听蓉兒的哭泣，斬釘截鐵地吩咐了下人。
我掩著臉不忍再看，怕自己再看著蓉兒難過的模樣，想起當日雁兒為我所做的一切，怕我會唾棄自己，會忍不住逃走。李湛卻走過來，拉住我低聲道︰「你若是覺得難過，還是不要去公主府了，那邊我已經去見過長公主和趙王了，她們也都知道蓉兒與你的關系，一口應承了。」
我眼睜睜地看著蓉兒被幾個婆子拉到馬車上，臉上滿是淚水，還不住地回頭看著我，目光里有恨也有哀求，一直看到我的心里，看的我心痛欲死。
終于再也忍不住了，我一把攥住李湛的衣袖，哭著道︰「不要送走她，求你收了她吧，我走，我回宮去，就當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說完，扭頭向自己來時乘坐的馬車跑去，顧不得背上的傷口裂開一般地疼痛，吩咐那隨我來的車夫︰「快，快走，我不想留在這里了。」那車夫猶豫了一下，終究不敢違抗我的話，驅使著馬匹跑起來。
听著馬車外呼呼地風聲，我無力地依在車壁上哭得聲嘶力竭，是我對不住雁兒，不但沒能保護好她唯一的親人，還因為我讓她受到這麼大的傷害，都是我的錯……為什麼，為什麼當初去的人不是我，要讓我面對這樣兩難的境地。
好一會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車夫小聲地道︰「姑娘，東闕門到了，您是不是……」
我撩開簾子，揩干淨臉上的淚水，紅腫著雙眼看了看那宮門，自荷包里模出一小塊銀錢給了那車夫，低聲道︰「回去不可胡說，听明白了嗎？」。
「諾。」那車夫得了銀錢已是歡天喜地，那里還顧得那麼多。
我下了車向著宮門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沉重，是我太過貪心了，原本留著這條命就是為了替傅夫人和屈死的雁兒討回公道，要讓那個主使之人受到應有的懲罰，卻還奢望能夠有一日得到這宮里從來不能有的真情，如今鑄成大錯，還連累他人，那麼這殘局就該由我自己收拾。
永壽殿。「太後娘娘，奴婢願前往宣室殿，為掌事宮人。」我拜倒在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太後一怔，臉色微微變了變，卻是沒有開口冷冷地覷著伏在地上的我。倒是一旁的曹大娘驚道︰「夕瑤，你這是什麼昏話，當初太後娘娘救下了你，又如此看重于你，你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
「讓她說完。」太後喝住了曹大娘的話，卻是緊緊盯住我︰「你要說什麼，只管說。」
我抬起頭坦然地看著太後︰「奴婢絕不是為了攀上皇上要做內宮姬妾，也不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只是如今皇上對奴婢動了心思，向太後娘娘討要未果，這份心思還被人利用，只怕日後會惹出什麼亂子來，終究要傷了太後娘娘與皇上的母子之情，不如讓奴婢去宣室殿為掌事宮人，一來也好暫時安下皇上的心，二來也能就近探知她們的手段，能讓太後娘娘盡早防範和下手。請太後娘娘恩準」
太後盯著我，徐徐問道︰「你就不怕到了宣室殿于你的名節有什麼損害，或是有什麼不測麼？那里可不是永壽殿，哀家未必能護得住你」
我心里苦笑一下，既然這一生注定要與這漢宮糾纏在一起，那麼索性果斷些，斷了自己的後路，也好不再有妄想，我輕輕一笑，昂首道︰「奴婢知道此去極為凶險，只要能為太後娘娘博得先機，夕瑤在所不辭。」
「好」太後臉上綻開了笑容，撫掌道︰「既然你已經心無掛礙，這一去必然能將這頹勢扭轉，能夠讓皇帝看明白那女人的險惡用心。你放心，哀家也不會讓你身處險境不聞不問的，一旦有什麼不對，你只管差人來永壽殿，哀家會替你做主。那邊殿中有幾位是哀家的人，一會曹大娘會告訴你的。」
我復又拜倒下去︰「奴婢謝太後娘娘成全。」也是對自己，對蓉兒與李湛的成全，從此再不生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