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靜川緩了下來,目光一樣熾烈,體熱仍舊勃發,但到底抑住火氣。
他是氣過頭了。
深吸一口氣,他費勁調息,兩眼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她人都已經是他的了,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每根毛發都是他的,她的心卻益發讓他捉模不透。
她說喜愛他,但好像……沒有他的話亦無所謂似的。
而反觀他,這是頭一回與姑娘家談到感情的事,他從未與誰這般水乳交融,乍見下,他手握各方有利條件,談起男女之情該是強勢的那一方,但偏偏是他在患得患失,她卻一副渾然無事的模樣。
著實可惱啊!
他撒回造亂的手,接著竟調頭就走。
夏曉清怔在原地好半晌,心猶撲通撲通疾跳,唇與膚猶留他的氣味和體溫,他……他卻半句不哼,轉身走人?!
連連作了幾個呼吸吐吶,腦子里仍亂,她忽而頭一甩,起步跑出小角落,跟著直直沖出大倉。
一路上引來不少人側目,她也不管,卯起一股勁兒又沖到對面那排屋舍,沖進議事廳之後,再沖進主子大爺的書房。
呼——還好,他真在這兒。
好喘……
她微張唇喘息著,一手輕按急遽跳動的心房,定定看他。
此時,善老爹與安丹都已不在書房中,而明知她闖進來,宮靜川依舊八風不動地坐在里邊長榻上。
他慢條斯理取來擱在一旁的書信,那封信紙從京城寄出,寫的內容無非是尋常例行的匯報,他兩眼就能讀完,卻一直攤著那張書紙不放。
他不出聲,那姑娘也一直杵在原處。
一把火又燒騰起來,實不知氣她多些,抑或惱恨的是自己。
眉眼略動,眼角余光掃到那碗僅喝了一半的苦藥,他腦中一閃,兩眼仍盯著信紙,一袖已輕悄撫上左膝,接著眉宇間浮出痛苦神色,但疾現疾消,拿捏得萬分美妙,仿佛很疼卻倔強忍疼。
然後,那姑娘便動了,乖乖走近。
「宮爺,是不是腿疾又犯?我瞧瞧可好?」夏曉清一臉憂心,想他適才走得那樣大步,說不定真又傷著膝腿筋骨。
端坐榻上的男人頭抬也不抬,應也不應她一聲。
躊躇了會兒,見他眉山忍痛般又攏,她咬咬唇,終是喚︰「靜、靜川……」
就這一聲干干澀澀的低喚,夾雜百轉千回的柔情,宮大爺終于肯抬頭了,深幽目光直勾勾投向她,薄唇仍抿著。
「瞧,你連湯藥都沒喝完,這怎麼可以……」她也瞧見那半碗藥了,趨前端起,發現早都涼透。「我再去熱熱,熱過後再喝,藥效會好上許多。」
見她旋身欲走,他沖口便道︰「不必!」
說罷,他上前搶過她手中藥碗,頭一仰,也不管那湯藥冷掉後,簡直苦上加苦,連苦雙倍,他依舊一口氣灌到精光。
「你顧著別人就好,何必來顧我?」
咽下苦汁,丟開空碗,他突然極任性又極蠻橫地嚷出一句。
夏曉清怔住,眸子微圓,小嘴也微微開啟。
他這是……這是在跟她鬧別扭嗎?
既是鬧別扭,說穿了,就是在撒嬌。
老天,他在跟她撒嬌呢!
心頭一弛,心音鼓蕩,柔情盈滿血軀與心魄。
她貼近,也不急著回他話,反倒從袖中掏出素巾,抵上去替他擦拭嘴角和下顎溢出的藥汁。
她的眸光如此朦朧,染情染欲。
她的身子散出淡淡幽香,鑽人心鼻。
爆靜川低.吼.一.聲,猛地將她拉進懷中,旋身一倒,兩人跌落在長榻上。
他再次霸佔她的唇舌、她的氣息,只是這次,他懷里的人兒柔成一灘水,迎合他的侵佔,也交出柔情似水的自己,不懼怕他陰晴不定的心緒,只是待他好,很好很好,只是不斷很柔、很深地響應他的吻,吻進他的心魂,在那個從未有誰造訪過的所在深深烙印。
「讓我瞧瞧……瞧一下你的膝腿……好不好?」回抱他,蹭著他,那張紅唇湊在他耳畔微喘問著。「劉大夫說,不能太操勞的,你、你剛才走來走去,走……走得那樣急……」
她到底是擔心他的。
當真動情,宮靜川才知自己可以很幼稚、很無聊、很無可救藥。要她的萬般柔情,要她的全心以對,要她眼中僅他一個,這樣的心緒他頭一回擁有,有時亦覺這樣的自己實是陌生,既真實又陌生,仿佛是另外的分身。
此刻听她近乎乞求的柔軟言語,他方寸絞作一團,覺得自己很糟,想盡法子博取她同情,見她憂心忡忡了,一顆心也隨之絞痛。
原來情愛當真蝕心蝕魂,真真嘗到了,喜之泣之愛之戀之,他當初對瓏玥的那一段竟顯得無比淡微,船過水無痕,而這一次……這一次很慘很慘,倘是最後真不可得,他怕要魂飛魄散、神銷氣盡。
「腿沒事。」他慢吞吞哼了句。「有事的是其他部分。」
夏曉清眸中水波盈盈,玉頰燒紅,柔軟身子能感受他源源不絕的熱力、堅硬的身軀,還有腿間的亢奮。
他將她困在身下,壓住她流泉般的青絲,甚至微微粗暴扯著,迫使她下顎微仰,讓他唇舌能恣意妄為地對她攻城略地。
他極愛吮吻她細膩的咽喉,見雪膚上浮出淡淡血筋,透得他真想咬深了。
夏曉清原已被吻得迷迷糊糊,身上的男人突然一頓,她迷蒙眨眸,此時才听到書房外的議事廳有人踏進,且還不止一個。
她覺得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
幸好那幾名班頭僅在議事廳待著,說了會兒話,幾個人便一道出去了。
書房里靜謐謐,與她相貼相擁的男人氣息漸緩,仍溫燙溫燙的,卻不再熾烈得亟欲將她焚燒。
鹽場確實不是個「好地方」啊……她听到他挫敗且不滿的嘆息,那讓她唇角不由得勾揚,一只柔荑靜靜覆上他頸後,溫柔挲撫。
相擁片刻,她腰身忽地一緊,宮大爺以鐵臂箍著她,在她耳畔放話——
「往後不可以去服侍其他男人!」耍起大爺脾氣。
秀眸微圓。「我沒有服侍誰……」噢,原來這般陰陽怪氣是為了一碗藥嗎?
「你親顧湯藥,顧完了還送藥,送完藥還等收碗,收了碗還想幫人縫縫補補——這不是服侍是什麼?」真要氣到胃痛。
「我只是……那個……趙先生他病了,挺可憐……」
「他喜愛你。你再待他好,可憐他,他只會更喜愛你。」他抬起頭,目光銳利。「你希望那樣嗎?」
她小臉再次脹紅,嚅道︰「我當然沒有……我沒想那麼多的,他怎是喜愛我了?怎麼會?我只是和他共事,平時也沒聊什麼,他、他……怎會呢?」
爆靜川只想用力搖醒她。
這姑娘全然不知自個兒所引起的風暴。
她當初甫進鹽場大倉,多少雙眼楮盯著她!他相信,許多人一開始以為她僅是模樣生得英姿雅秀的姑娘,成不了什麼氣候,等到後來領教她的本事,與她進一步熟稔,鐵漢也成繞指柔。
她子般萬般的好,鹽場里的大小漢子又不是瞎了,旁人垂涎她,她還質疑?
會氣死!
「總之,誰病了,都有人能照顧,你再巴巴替人煎藥、送藥,我、我就——唔!」
他還未撂完狠話,臉已被捧住,薄唇遭劫。
夏曉清學著他的狠勁重重吻下去,堵得他雙目震驚般瞠了瞠,然後她再吻吻吻,吻得他終于順眉垂目,戾氣盡消。
他是在吃醋呢!
男人捧醋狂飲的別扭野蠻模樣,竟讓她覺得……覺得很可愛?
噢,老天……
貼著他的嘴角,心里甜甜的,她輕細道︰「是我沒拿捏好分際,以後……以後不會了……」
爆家大爺在生意場上本來軟硬皆不吃,遇到懷里姑娘之後,變成吃軟不吃硬。
她一放軟,軟軟身子,軟軟的唇,軟軟語調,軟軟的笑,他發再大的醋,頂著再大的火,最終也得回歸平靜,拿她莫可奈何。
然而,他和她之間的事不能總懸著,她也該給他一個交代啊!
「今晚過來。」他沙嗄地迸出話,瞳底竄著染欲的火苗。
夏曉清一下子已明白他的意思。
「嗯……」抿唇低應,她羞澀地點點頭。
今夜,他們會在彼此懷里度過。
夜半時分,住在側房的果兒終于睡熟,夏曉清溜出自個兒的小院落,一路腳步輕淺,再次回到主院。
再次。沒錯。
之前宮靜川的傷仍腫著,不宜施力推揉,待到近些天,肌筋消了腫,才又恢復平時保養。她今晚已先過來幫宮大爺推拿膝腿,當時安丹還跟在一旁學,而此時夜已闌珊人已靜,她再次溜過來。
那道修長熟悉的身影立在月下。
瞧見她,那張掩于夜色的面龐閃出一道白,他笑了,正露出潔白兩排牙。
他沉靜無語,只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著。
她沒讓他久等,拋開矜持奔向他,小手放進他溫熱掌心。
他牽著她回到寢房,吹熄燭火,在幽暗中深嘗彼此、撫觸彼此,赤果濕潤的身軀緊貼再緊貼,用粗獷的部分感受每一寸柔軟,用最最細致的地方包含最火熱的堅硬,用一次次的深進將柔潤的人兒逼至輕泣顫栗,那是含歡欣喜的淚,她哭著,然後緊緊抱他、圈圍他,玉壺深處絞收,讓他也顫栗嗄吼。
濃欲過後,那具縴細嬌軀背貼在他身前,神識昏昏然飄浮。
他將臉埋進她那頭如雲秀發中,嗅著那柔軟馨香,腦中思緒卻愈益清晰。
他的手在她腰間和胸下慢撫,她微微一顫,側臉瞧他時,又被他深吻了一記。
「我要你答應的事,你想得如何了?」他氣息微亂。
夏曉清眸光朦朧,思緒亦朦朧。「……答應什麼事?我要想什麼?」
他翻身到她上方,再次屈肘壓住她的發,讓她不能閃避。
「想婚配之事。你答應我會再想想的,不是嗎?」
她眸線定住,怔怔然,像似根本不懂他說什麼。
爆靜川一見她茫然表情,眉峰陡冷,目光肅殺。
「曉清,別告訴我,你壓根兒就不記得這件事。」他語氣萬般平和,平和到教人打心底發寒。
「海鹽場回來那日,在開滿小花的山坡,那、那時你說的……我記得……」
聞言,冷峻的男性面龐稍稍回溫了些,卻听她氣死人不償命道——
「我記得我沒答應什麼……」
「夏曉清!」宮大爺炸窩了,捧住她的臉,差點就想用指撐開她的眸子,讓她連眨眼、閉眸都不能,只能直直與他對視。
曉清有瑟縮了一下,但兩人力氣相差懸殊,她也沒想掙扎,就由著他禁錮了。
「跟你求親,你沒允,要你再想想,你也不想,那咱們這樣算什麼?你那時又為何願意上我的榻,跟我要好?」雖非揚聲咆哮,但他氣息勃勃,每字都強硬有力,火氣掃遍她臉膚,徹底讓她明白,他大爺相當不痛快。
「因為你說要我啊……」她吶吶答話。
她身上的男人身軀」繃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身上的男人身軀一繃,似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麼。
他慢慢坐起,赤果精實的胸膛猶然溫燙,眼神卻已極冷,一瞬也不瞬地鎖住她。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要,我開了口,而你已決意為奴為婢報答我——」「為奴為婢」四字音咬得很重。「所以只好將清清白白的身子奉上,供我尋歡嗎?」
夏曉清又愣住,一方面是因他的話,另一方面則是因他此時神態。
幽微中,他五官半隱在暗處,面龐輪廓是幾筆粗硬的勾勒,眉眼如此之深,兩丸深瞳浸在幽冷海中,瞳心竟竄兩把火點,矛盾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