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與畫眉 正文 第一百零十章 大結局

作者 ︰ 荊釵布裙

「絮兒,這麼晚了,你在跟誰通電話?宋旅長吧?」

柳絮猛然抬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看見馮思齊直直地站在門口,象一個黑色的剪影。

慌亂,也只是須臾片刻。柳絮定了定神,揚起臉,平靜地說道︰「是。我剛剛听說宋少陵因為幫了咱們那筆款子,被解了職。所以,我只是想打個電話問候問候他……」

馮思齊心中涌起一股酸意,四姨娘剛剛說得果然沒錯,看起來他們兩個還是沒有了斷,還是在藕斷絲連;一整天都在曲意討好,看來,她也並沒有領情……一時間,他的心情跌到了谷底。

「就算想問候,想安慰,也可以白天嘛。逛了一整天,還這麼三更半夜的打電話,不嫌累嗎?快回去睡吧」,馮思齊淡淡地說了一句,轉身便走。

柳絮本以為他會多問幾句,至少會談一談宋少陵的近況,卻不料他這樣冷淡,听見宋少陵被解職也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不覺心里一寒。

心里有事,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晚,直到天明也沒睡著。柳絮索性披衣起身。先去給馮老太太問安,值夜的丫頭坐在門口打盹,見她來了,忙擺著手指了指屋里,輕聲道︰「姑娘這麼早?老太太還沒起呢。」

柳絮「哦」了一聲,退了出來。苗氏那里自也是先不用去了,她信步往回走,忽然想到寫有宋宅電話的紙片不知道掉到哪兒了,也許遺落到電話間了?趁現在還早,還是趕緊過去找一找,免得被人看見了又是事兒。

她輕手輕腳地順著一樓長廊往里走,見電話間的門虛掩著,她正要推門進去,忽听里面有人在低低地說話。

柳絮嚇了一跳,她把臉湊近門縫,向里一瞧,赫然看見馮思齊正背對著門在打電話。

柳絮心里「撲通」一跳,想不到馮思齊這麼一大早就起來了。或者,跟她一樣?一夜沒睡?

她本想躡手躡腳地離開,然而馮思齊口中的話卻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知道布朗博士已經不在這里了,我只是想問一下,去年的病歷可以查到嗎?」。

「……」

柳絮當然听不到對方說了些什麼,她只听到耳朵里嗡嗡一片,是血液在周身血管中奔流的聲音。

接著,又傳來馮思齊禮貌的應聲道︰「哦,是這樣啊,麻煩您了。我想查的人叫柳絮,十九歲,想問一下有沒有她在貴院就診的紀錄……嗯,是……有關墮胎的……」

大概對方拒絕了他的要求,因為馮思齊有些尷尬地說︰「哦,那對不起,麻煩您了……」繼而掛斷了電話。

柳絮直直地站在門口,腦中空白一片。

天氣很涼了,她卻感覺背上有汗水濕答答地滑落了下來。

馮思齊一扭身,看見她就那樣面無表情,直挺挺地站在身後,臉上猛然變色,喃喃叫了一聲「絮兒……」慌忙走了過來,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我……你……」

「你不是說不在意了嗎?不會再提這事了嗎?」。柳絮臉上冷淡地微笑著,心里疲憊已極︰「看來,不查清楚,這件事會在你心里留下一輩子的陰影,是不是?」

「絮兒,我……」馮思齊無言以對。

「可是,如果我跟著你去醫院里檢查,即使證明了清白,我心里也會一輩子留下陰影,以後我們兩個人之間也會有裂痕,不會再親密無間了。」柳絮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加深,卻是笑得蒼白,笑得絕望。她輕輕嘆了口氣,淡淡說道︰「這要怎麼辦才好?」

馮思齊惶恐地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輕輕掙月兌開去。

「好累……」她疲倦地輕輕呼出一口長氣,低垂了眼皮,聲音空空洞洞的,「別說了,我想靜一靜。你,吃了早飯先去廠里吧……」

馮思齊望著她蒼白而清冷的面容,心里越發的恐慌。他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什麼東西正在悄悄地離去,漸行漸遠。他奮力地想要去抓,卻兩手空空。絕望的無力感如一條冰涼的蛇,無聲無息地爬了過來,順著雙腿纏上了身子。

「那,我先去了……」看著她清冷的眼神,馮思齊把所有的不甘和惶恐也只匯成了這幾個字。「等我,晚上回來,我們倆好好推心置月復聊一聊,好嗎?」。他盡量溫柔的,和緩的,小心翼翼地說道,不敢看她的眼楮。

柳絮不置可否,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馮思齊慢慢地退後,退了幾步才轉身走出門。邁著沉重的腳步,他順著長廊前行,心中有某處忽然昏暗了起來。

有種不祥的感覺縈繞心頭,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地老天荒——

柳絮回到自己的屋子呆坐了一會,有小丫頭來稟報︰「姑娘,有位先生打來電話,是找您的。」

「一位先生?找我?是誰?」柳絮有些吃驚。

「他說是姓宋。」

「姓宋……哦,知道了。」柳絮心中狐疑,宋少陵打電話給自己會有什麼事?除非有特別要緊的事,否則他不可能這麼明目張膽地把電話打到馮家來。

顧不得多想,她起身匆匆地走去電話間,拿起听筒,「喂?宋少陵嗎?你……」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抽泣聲︰「絮兒,我是錦紅,快來救我」

柳絮完全懵了,丫頭不是說是姓宋的先生嗎?怎麼倒變成了錦紅?听她的語氣很是惶急,似乎出了大事。柳絮冷冷地說道︰「怎麼是你?你怎麼了?」

「我在南城的一家煙館,我身上沒有錢,他們現在要打死我呢絮兒,求求你快帶一百塊錢過來救救我……」

柳絮猛然一驚,將對錦紅的怨恨暫時先忘到了一邊,急切地問道︰「怎麼回事?是被煙館扣住了嗎?你在哪兒?我馬上就過去」

馮思齊從廠里回來,特地繞到花店去買了一大捧香水百合。記得第一次和柳絮約會,就買的香水百合,柳絮非常喜歡。他認真地想了一天,決定對之前的種種徹底不聞不問了——管她之前做過什麼,他們兩個人現在好端端地在一起,不是嗎?一輩子那樣長,何必糾纏不休?不要再自尋煩惱了吧

他捧著一大捧花去柳絮的房間,輕輕地敲門,連敲幾聲,沒有動靜。

推門進去,柳絮的房間一如往常的干淨,整潔,紋絲不亂,只是不見了人的蹤影。

小丫頭誠惶誠恐地跑進來給馮思齊行禮,「柳小姐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

「走的時候說了什麼沒有?」馮思齊瞥見角落里有張紙片,走過去彎腰撿了起來,見上面娟秀的字跡寫著一個電話號碼,旁邊注著名字「宋少陵」。他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沒有,柳小姐接到一個電話,就急匆匆地走了,沒說什麼。」小丫頭如實說。

「什麼電話?」馮思齊警覺地挑了挑眉。

「是一位先生打來的,說是姓宋的。」

「姓宋的宋少陵」馮思齊咬著牙吐出這幾個字,只覺得血沖頭頂,一張臉漲得通紅,雙手不由得緊緊攥成了拳頭。

晚飯時間已經過了,柳絮還是沒有回來。

馮思齊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仰望著半空中一輪清冷的殘月。他從最初的擔心,到後來的憤怒,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漸漸絕望了。

他一度沖動地想沖去宋宅,痛揍姓宋的一頓,象個男人一樣跟他決斗,然後把柳絮搶回來。然而,最終,他只是呆坐在這里,一動沒動。

他形單影只地坐在冷月下,一地的清輝映出了他孤獨的身影,他只覺得自己卑微和渺小。

是啊,他有什麼資格去打上門去要人呢?已經很清楚了,柳絮和宋少陵早在自己之前已經相識了,情份深到有過他們自己的骨肉。自己不過是半中間插進來的過客。如此,而已。

柳絮穿著大紅嫁衣坐上過宋少陵的花轎,不是嗎?雖然她後來又跟自己回來了,但這到底也說明不了什麼,是這樣吧?眼下她一聲不吭地又跟姓宋的走了,已經太夠了,自己難道還真要再去一趟人家門上自討沒趣嗎?不不不,馮思齊自顧自搖著頭,只覺得心力交瘁疲憊不堪。曾經有一,不可再二已經走到了盡頭,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柳絮蜷縮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最終只是徒勞。手和腳都被繩索縛得緊緊的,完全動彈不得;嘴上貼著膠條,任是憋得臉紅脖子粗,也喊不出半點聲音。

四周漆黑一片,她完全不知道身在何方。

兩個鐘頭前,她拿了錢,心急火燎地出了門,門口正停著一輛車。她急忙坐了上去就往錦紅所說的地方趕,越走越荒涼,越走越疑惑,眼瞅著已經出了城,並不見她說的那個煙館在哪里。她心里起了疑,便叫車夫停車,打算下來看看。誰知車夫卻不停腳,只說了句︰「小姐別急,馬上就到」,依舊悶著頭往前跑。

柳絮三番兩次叫他停車,他總不言語,柳絮的心忽然一沉,暗叫一聲「壞了」還沒容她跳下車來,幾個黑衣大漢已不知從哪里忽然一躥而起,瞬間就將她拖下車,捆綁,封住口眼,裝進麻袋,一切只在倏忽間。緊接著被拖拽著塞進一輛汽車,風馳電掣般絕塵而去。

她的眼前一下子黑暗了。

仿佛過了一百年那麼久,耳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大鐵門 當一聲從外面打開,強烈的日光照了進來,柳絮不由得眯了眯眼楮。

一股既熟悉又強烈的香水味道直躥進鼻孔,柳絮的心猛地揪成一團。

常五爺臉上仍舊掛著那慣常的曖昧的笑意,背著手踱著方步向她走了過來,眯著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地在柳絮臉上望了一會,憐惜地嘻嘻笑道︰「秋老板這楚楚動人的小模樣,看得老常心疼死啦。」

柳絮雙目圓睜,一眨不眨地瞪著他,眼中幾欲噴出火來;只是嘴被死死封住,開口不得,只在喉中拼命擠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唔唔聲。

常五爺搔了搔頭皮,苦著臉皺眉長嘆一聲道︰「怪就怪你偷听了別人的天大秘密,人家容不得你了,非要你的命不可偏生老常跟這事兒也有點關系,唉,老常也舍不得你這個小可人兒呀,怎麼辦才好呢?只能怪你命薄啦……」

柳絮的腦袋嗡地一聲,驚駭地瞪著面前這個似笑非笑的邪魅叢生的面龐。「他要殺我」這個念頭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臉在瞬間變為慘白。

與此同時,常五爺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結結巴巴的驚恐的女聲︰「五爺你……你不是說只是想跟絮兒睡一覺嗎?原來你騙我你,你要殺了她?你要殺她?為什麼?不,不,不要……」

是錦紅。

她佝僂著背,被幾個黑衣人夾持著,畏畏縮縮地跟在常五爺身後,完全不敢抬頭看柳絮,說話的聲音里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柳絮死死地盯著她,心中在滴血。無論如何,她也沒想到,這個同吃同住同玩笑了這麼多年的姐妹會下這樣的毒手來害自己。氣憤和難過令她的身子止不住地發起抖來,只恨沒有辦法沖口大罵她一場。

錦紅面如土色,身子一軟就跪在了地上,臉上涕淚橫流地喃喃道︰「絮兒,我對不起你,我是畜牲可我也沒辦法,我實在是扛不住了才……真的你原諒我……」

她轉而撲過去抱住常五爺的兩腿,哀求道︰「五爺絮兒究竟犯了什麼不能饒過的錯非要殺了她?我求求您放了她吧,我求求您了」邊說邊趴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忽然又抬起頭,大聲道︰「您不是喜歡她麼?就讓她陪您睡一覺只求您放了她……」

常五爺厭煩地一腳將錦紅踹到一邊,瞅著柳絮,臉上顯出一種割舍不得的躊躇神色。

錦紅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擦一下嘴角磕出來的血跡,重新爬跪到常五面前,扯住他的身襟,抬起眼,作出滿臉嫵媚之態,嘶聲嬌笑道︰「五爺,好五爺,就讓我們姐兒倆一起在床上伺候您,保證五爺您舒心滿意您說好麼?」

柳絮肝膽俱裂,只拼命唔唔地叫喚著瘋狂搖著頭。

常五爺听了,眼楮里突然躥出兩團灼人的火焰,喉結急速而焦渴的顫動了幾下。他本來就不很堅定的意志被錦紅所描繪的**場面動搖了。

不錯眼珠地盯著柳絮的臉蛋和胸膛,他終于嘿嘿笑了幾聲,伸手在錦紅大腿上擰了一把,道︰「錦紅你這個小騷貨還真會想花樣,說得你爺我心里癢癢死了。就這麼讓柳丫頭去見了閻王爺實在是可惜了的,太他**可惜了呀也罷,就照你說的,咱們三個風流快活一場去哈哈哈……」

邊說邊吩咐手下人,「來,把這兩個丫頭送到我臥室去。」

錦紅忙又笑道︰「五爺,總得讓我們洗一洗,洗得香噴噴的再伺候您不是更好?再說,絮兒黃花大姑娘頭一回,總是有點害臊的,就這麼青天白日的,怎麼弄?您不如耐著些性子,等到今兒晚上,咱們再……」

常五听到「黃花大姑娘」幾個字,只覺得骨軟筋麻,一張臉興奮地漲得通紅,不住地搓著手笑道︰「好好,依你,依你」

半個鐘頭以後,柳絮被人架著從地窖囚室里一路抬到樓上一間富麗堂皇的西式大臥室中,一只碩大的木桶放在當地,桶中水汽蒸騰。常五爺揮手讓手下人退到門口,自己卻站著不走,只管色迷迷地望著柳絮,嘴里柔聲道︰「不如讓我來替柳丫頭月兌了衣服吧……」

錦紅慌忙攔住他,嬌嗔地白了他一眼,輕聲道︰「哎呀,五爺把人家都嚇壞了還有什麼趣?旁邊浴室里也放好了水了,您快過去洗澡吧,一會等您過來了,絮兒已經白生生一絲不掛地在床上等您了,豈不更好?」

常五听了,更是興奮得渾身發抖,嘴里一迭聲地說著「好好好」,終究還是舍不得就走,最後被錦紅撒著嬌推了出去。

柳絮的手還被捆著,嘴上還貼著封條,只管把一雙噴火的眼楮目眥睚裂地瞪著錦紅。錦紅湊近她的耳朵,低聲道︰「絮兒對不起你得活命必須得這樣,你只按我說的做,我一定拼了性命也要救你出去……」

不容她說話,錦紅上前除了她的外衣,只穿著貼身肚兜,用盡全身力氣將她橫抱起來放進木桶中。

紅肚兜映著雪白的肌膚,說不出來的動人心旌。常五爺站在門外,眼楮透過門縫瞅著,忍不住咽了幾口唾沫。

「想不到我老常今兒還能有這樣的艷福」,他隱在門口的暗處,邪魅地點頭而笑。再扒著門縫瞧了幾眼,便急火火地邊月兌衣服邊向旁邊的浴室走去。

錦紅豎著耳朵听著門口的腳步聲離開了,立刻低下頭對柳絮道︰「在這里別動,我去一下立刻就來」話未說完,已經如離弦之箭一般向門口奔去。

曾經做過常五兩個月的情婦,錦紅在他這座郊外的別墅里住過一陣,對樓上樓下都很清楚,她知道三樓浴室的隔間裝了部電話。常五洗澡不會超過十分鐘,她必須在這幾分鐘里請來救兵不然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心里如擂鼓般砰砰狂跳著,錦紅躡手躡腳經過浴室,門是虛掩的,听見里面嘩嘩的水聲,常五爺在里頭悠閑自在地哼著小曲。他的手下人已經撤到了樓口,應該不會超過五六個人,其余的人知道五爺有香艷好事,也全都遠遠地去一樓歇著了。

錦紅趴在門口听了听,片刻也不停留,閃身進了隔間。電話就在手邊,她慌亂地拿起听筒,哆嗦著手撥號碼,給馮思齊。

听筒里「嘟——嘟——」地響了幾聲,終于有小丫頭的聲音傳了過來︰「這里是馮府,請問您找誰?」

錦紅緊張地手心里攥出了汗,捂著嘴低聲道︰「找馮二少爺,有急事快快」

那丫頭「哦」一聲,說了句「你等等」,便放在听筒,腳步聲篤篤地遠去了。

錦紅听著听筒里一片死寂,心里又急又怕,背上冷汗涔涔,只在心里拼命地叫著︰「求求你,求求你,快呀,快點呀」

終于,馮思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是馮思齊,您是?」

錦紅太焦慮了,太恐慌了,完全沒注意到馮思齊的聲音空洞而疲憊。她急急地低叫道︰「二少爺,絮兒出事了,你快去找宋少陵旅長,叫他帶人來快來快來我們在……」

馮思齊一听見是錦紅,心中已是厭惡;再听見她說讓自己去找宋少陵,更是臉上一沉,冷淡地說︰「哦?她們不是在一起嗎?有事讓他倆自己解決吧,我累了要休息了」,說著便要收線。

錦紅急得眼楮瞪得核桃一樣,頓著腳低叫道︰「別掛別掛,你听我說,絮兒……」

旁邊浴室的水聲忽然停了,常五爺在隔壁高聲笑道︰「我洗完了倆小美人兒洗好了沒有?我來啦」

錦紅的腦袋轟的一聲,沒有時間了她最後向電話里低叫了一聲︰「絮兒有難去找福生,他認識路」便匆匆掛了電話,三步並作兩步沖回了屋子,從里面插上了門——

馮思齊掛了電話,眼楮猶自望著听筒,覺得莫名其妙,本能地覺得是一場惡作劇,但是錦紅的聲音听起來很是驚慌,他只听清她喊了一聲「絮兒出事了」,又讓他去找福生,在搞什麼鬼?

他坐在那里想了一會,還是不得要領,但是早起的不祥之感又襲上心頭。他在屋里來回踱了兩圈。

去找宋少陵?找到他說什麼?錦紅的話沒頭沒尾的……馮思齊模出一支煙抽了兩口,只覺得心神不寧。他將煙掐滅,終于轉身拿起自己的大衣和帽子,大步出了門。

去宋少陵府上經過福生常待的一個車口。馮思齊本想著福生要結婚了,不會再拼命掙錢,沒想到卻在這里出乎意料地真看見了福生。

他叫車夫停了車,走上前叫他︰「福生,錦紅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得很含糊,听她的聲音倒象很害怕似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只說讓我去找宋少陵,還讓我來找你,說你認識路,還說絮兒好象出什麼事了……」

福生呆了呆,臉色突然變得慘白,嘴里喊著「是姓常的王八蛋」轉身就跑,邊跑邊喊︰「糟了,絮兒一定是落到那王八蛋手里了我去找家伙你快去喊宋少陵,讓他多帶幾個人,到南城護城河那里追我」說著,人已跑得沒了蹤影。

「柳絮沒跟我在一起,我今天也沒給她打過任何電話。」宋少陵面對馮思齊冷淡的質問,不急不徐地說道︰「我當初既然已經讓你帶著她走了,難道過了這麼久我還會干那種苟且的事麼?你把宋某當成什麼人了」

馮思齊臉漲得通紅,喃喃道︰「那怎麼我家里的丫頭說是一個姓宋的男人打電話把絮兒叫出去了……」話未說完,他的臉已失了血色,大睜了驚惶的眼楮,瞅著宋少陵顫聲道︰「是個圈套?」

宋少陵手里的茶杯嘩啷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常五爺只隨便穿了件浴衣,敞胸露懷地站在門外使勁拍著門,色迷迷地笑道︰「小寶貝兒們,洗好了沒有?快讓你們老公進去嘛怎麼還插上門了?有什麼害臊的……」

錦紅緊張得渾身僵硬,勉強笑道︰「您在等一會,別急嘛,她有點放不開,我正開導她呢。」

常五在外面拍了一會門,終于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再不開門,我可闖進去啦」

柳絮驚恐地貼著牆站著,身子如篩糠般發著抖。一眼瞥見桌上的花瓶,二話不說,上前就將那花瓶摔到地上。聲如裂帛的一聲響,她蹲身從那一地碎片中撿起一片最為鋒利的瓷片緊緊捏在手中,眼楮死死地瞪著門口。

與此同時,常五爺的聲音警覺起來,一迭聲地喊著︰「怎麼回事?」一邊一腳就踹開了門,直闖了進來。

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常五的唇邊露出一絲驚訝而不屑的笑容,眼瞅著柳絮柔聲道︰「寶貝兒,你這是干什麼?快把那東西放下,小心扎了手。」邊說,邊一步一步向她走了過去。

柳絮立刻抬手將那瓷片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冷聲道︰「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死在這兒」

常五聳了聳肩,嘴里說著「那又何必?」卻仍是慢慢地逼上前去。

柳絮眼一閉,手上用力,那瓷片便向頸上抹去。脖子上只刺痛了一下,手腕子便猛地被常五牢牢捉住,動彈不得。

柳絮駭然睜開眼,見常五皺著眉嘻笑道︰「撩撥得你五哥起了興,你倒想去死了?你就算要死,也得先讓老常享受享受才行,要不也太便宜你啦」只听嘶啦一聲,身上的衣衫已被他一把撕去,白花花的一個身子便露了出來。

柳絮肝膽俱裂地抬起胳膊擋在胸前,一邊肝膽俱裂地叫著「錦紅救我」一邊雙腳亂踢亂蹬。常五卻是力大無窮,象拎小雞一般將柳絮一把拎了起來,甩在大床上。錦紅撲上前哀求道︰「五爺,求你別魯莽,你……」話未說完,只听常五喝道︰「你也給我上床去」只覺身子一輕,自己也被他抓起來扔到了床上。

兩個女人瑟縮著抱在一起,驚恐地往後床里躲,常五嘻嘻yin笑著一把月兌掉自己的浴衣撲上床便把柳絮壓在身下,喃喃哼道「小寶貝兒,你知道我想你的身子想了多久了?可想死我了」邊說,邊急不可耐地在柳絮臉上,身上亂吻。

柳絮拼命亂踢亂蹬,卻哪里掙月兌得開去。錦紅也只蜷縮在床邊嚇得瑟瑟發抖,不敢亂動一下了。

然而外面走廊上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高跟鞋響,門砰地一聲被推開,四姨娘突然出現在門口,看著屋里這一幕,冷哼道︰「好啊,好一幅活我還等著姓柳的小娼婦的死信兒呢,你反倒在這兒二女共侍一夫好風流快活啊」

常五爺有點難堪地從柳絮身上抬起頭,晦氣地唉了一聲,下了床,瞅了瞅四姨娘,又瞅了瞅衣衫叛亂的柳絮,真是欲罷不能,百爪撓心。也只得勉強笑道︰「你怎麼這麼心急,這會兒跑過來干什麼?」邊說,邊走過去擁了四姨娘的肩膀道︰「走走,陪你上樓下喝杯茶去,多留她一會又不妨事兒」

四姨娘滿眼恨意地死死盯著柳絮瞧了一會,方心不甘情不願地隨常五走了出去。

柳絮心里全明白了,脖子上汩汩流著血,也顧不得許多,掙扎著站起身,沖到門邊用力推了推,那門卻已從外面鎖上了。她復又走到窗邊,推開窗子,向下望了望,自顧自點了點,用力爬上了窗台。

「絮兒,你要做什麼?這是三樓」錦紅驚恐地撲過來抱住她的腿。

柳絮不答,眼一閉就要往下跳。

然而,突然,遠遠的有槍聲傳來。錦紅死死地抱著柳絮的腿,愕然側著頭听了听,驚喜地叫道︰「救兵來了一定是宋旅長來了」

柳絮才一愣怔間,只听巨大的一聲砰響,那門一下子被打開了,福生手里舉著兩把菜刀一馬當先沖了進來,只見他身上上上下下皆是鮮紅的血點子,兩眼通紅,一見了屋里的兩個女子,就吼道︰「快躲到床底下去快」

福生見柳絮猶自站在窗台上發愣,一個箭步躥上前,伸出兩手就要扶她下來,卻忽听錦紅在身後慘叫一聲「福生小心」

福生一回頭,見一名黑衣人正舉著槍沖進屋子,錦紅瘋了一樣從床上跳下地,一步撲到福生身後,想把他推開。然而砰地一聲槍響,錦紅的後背心綻出一大朵血花,人便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你八輩兒祖宗」福生紅了眼,手里的菜刀飛了出去,正中那黑衣人的面門,那人哼也沒哼一聲就栽倒在地。福生撲跪在地上,沖著錦紅大叫︰「錦紅你醒醒我求你快醒醒」

錦紅拼命半睜開眼楮,哆嗦著嘴唇幾不可聞地說了一句︰「福生,對不起,我錯了」,唇邊費力地綻開一絲笑容,便頭一歪,咽了氣。

柳絮和福生抱著她的身子同時放聲痛哭,只听一路皮靴響,十來個侍衛簇擁著手持雙槍的宋少陵沖了進來。他一見柳絮便叫道︰「絮兒別怕沒事了」

柳絮慢慢站起身,眼楮一瞬不瞬地望著宋少陵,臉上蒼白如紙,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幾個侍從抬著錦紅的尸體走出臥室。柳絮一任宋少陵輕輕攙扶她的手臂,緩緩地走了出來,但見走廊上橫七豎八的死尸,常五爺和四姨娘赫然在列。

柳絮經過常五爺的尸體,只見他面朝下趴在血泊中,發瘋般向他狠踹了幾腳。

宋少陵伸手環住她的肩,柔聲道︰「已經知會了警察署,他們會來善後的,咱們走吧……」

柳絮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被宋少陵輕輕擁著,邁過四姨娘的尸體向外走去。

一行人走到樓梯拐角的地方,那血泊里的常五爺卻忽然微微地動了動,手里的槍吃力地瞄住了宋少陵的背影。

「砰」

宋少陵身子一震,臉上的笑容還未收斂,人便踉蹌了兩步,靠著牆慢慢滑坐在了地上。

「宋少陵少陵」柳絮哭喊著撲到他面前,「你怎麼了?你不要死你不能死」她扯住宋少陵的衣襟哭得如同淚人一樣。

宋少陵微微睜開眼,吃力地模了模柳絮的頭發,虛弱地笑了笑,用盡全身力氣低聲說道︰「我,我的命,本來,本來就是你的……現在,現在我還給了你,咱們,咱們兩不相欠了……」

「不不行你欠我的你還欠我一個妻子的名份你不能死你還得陪我一生一世呢……我不讓你死」

柳絮瘋狂地扯著宋少陵的胳膊搖撼著,哭喊著。宋少陵眼中閃過兩道微弱的光芒,眼皮終于無力地合上了。

馮思齊遠遠地躲在樓梯口,淚水洶涌而出——

十年後。沈陽。

柳絮懷里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靠在床頭喂女乃。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床前看著,時不時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模一模弟弟的小臉。忽然,小女孩抬起頭,側著頭听了听,甜甜地說道︰「媽媽,爸爸回來了。」

柳絮寵溺地擰了擰女兒的小臉,笑道︰「偏你這小東西耳朵靈,我怎麼沒听見?」

說話間,樓梯上傳來蹬蹬的腳步聲,宋少陵裹著一身寒氣推開門進了屋,身邊跟著七歲的大兒子。他一進門便一把將女兒抱進懷里使勁親了幾口,才湊過來寵愛地對柳絮笑道︰「我這麼久沒回來,你辛苦了。」

柳絮瞧著他一身戎裝,笑道︰「還穿著這累贅衣服做什麼?還不快換了去。」一邊便揚著聲音叫老媽子給先生放洗澡水。

宋少陵一臉為難地皺眉笑道︰「絮兒,我……待不了幾分鐘,馬上就得走。」

柳絮驚詫地抬眼看著丈夫,道︰「這是怎麼說?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才回來就要走?」

宋少陵兩手握著拳,沉聲道︰「該死的小日本兒全面進犯咱們了,我接到命令,馬上就上前線去,家里,只剩你跟三個孩子,絮兒,讓你受累了……」

柳絮呆了一會,默然不語,將懷里已睡熟的嬰兒放在床上,拉了條小被蓋在孩子身上,深深地望了丈夫一眼,一邊向外走,一邊微笑道︰「我去給你做一碗面條,打上幾個荷包蛋,吃完再走。」

宋少陵瞥見桌上攤開的報紙,看到上面登著的那幅大照片,從後面拉住柳絮的手,微笑道︰「馮思齊作為北平紡織商業協會的會長,號召北平商戶為抗戰募集捐款。他一個人就傾盡家財,捐了一架飛機和大量軍餉,這種義舉真是讓人欽佩」

柳絮腳步一頓,低垂了頭只顧往外走,臉上若無其事地輕笑道︰「你想說什麼?他可是早就結婚成家了。」

宋少陵促狹地笑了笑,低聲道︰「你知道他的女兒叫什麼?」

「叫什麼?」柳絮不解地問。

「馮絮兒。」宋少陵故作輕松地回答。

「哦……」柳絮復又低了頭,一言不發地往廚房走。

「絮兒」宋少陵沖動地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認真地說道︰「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如果,如果我這次走了,再也回不來的話,你,你們……」

柳絮猛地轉過身,一頭撲進宋少陵懷里,淚盈于睫。「你這該死的少胡說」她哽咽著叫道︰「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你知道我的心全在你身上了要是你死了,我就獨自把孩子們養大,然後一根繩子吊死了,上陰間找你去你想丟開我,沒門兒」

宋少陵眼圈一紅,將妻子緊緊摟在懷里,將她的身子用力擠了擠。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照進屋子里,柳絮將宋少陵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嘴湊到丈夫耳邊,輕輕的溫柔地笑道︰

「這里,又有了,你一定得給我好好地活著回來……」

(經過仔細考慮,荊釵還是砍掉了部分章節,就在這里完本了。本文有諸多遺憾,到後面有些偏離了最初的思路,再寫下去恐怕要越寫越遠了。于是,果斷完本……

新書將在一周內傳上來,希望下一本的遺憾能比這本少一些,還請大家繼續支持荊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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