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讀了半年大學,損人的功夫倒是一點也沒落下,哈哈!」楊岩也是重重一拳還在方正輝肩膀上︰「大半年不見,你就準備這麼接待我?」
「有我姐接待你還不夠嗎?哦——說到這里,我這個弟弟該撤了!」他看出了楊岩眼里另有其人,眼角露出狡黠一笑,朝廚房方向長聲喊道︰「姐——」
他這一喊,楊岩立即條件反射一樣捂住了他的嘴,不過隨即又一臉尷尬的松開,有些結巴的開口道︰「你小子,心思都沒練在學習上麼?怎麼知道我要找她」
「半年前我就知道了。」方正輝的臉上露出‘你的眼神里有秘密’的表情,正好方小微從廚房走了出來問道︰「喊我什麼事?」當她看到楊岩時,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不自然,旋即被微笑覆蓋。
方正輝搭著楊岩的肩,將剛剛拿到手里的相機放在他手中,然後高聲道︰「有免費的攝影師到了,姐,我們合個影吧!」
在方正輝的指導下,楊岩擺弄起相機來,對于這個外形有些怪異的相機,他也是一知半解。剛剛按下拍照鍵,就覺得手被人拉了一把。‘嘀——’一聲,相機的上方一張照片緩緩升了上來,他,方正輝,方小微三人的身影在那一刻定格在相紙上。
「喲!小岩照得太可愛了!」方正輝第一手拿到相片,旋即放到方小微手里。方小微瞧見照片上照歪了的楊岩和他驚慌失措的表情,也是抿嘴笑了笑。
方正輝慢慢收起了相機,忽然若有所思的說道︰「小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們三個人永遠在一起共同進退,共同奮斗那多好啊!現在這個願望終于理想化的實現了。不過我親愛的姐姐總有一天要成為他人妻,我心里雖然不甘,卻得督促自己更加努力,有能力照顧好家人,這樣姐姐才能無後顧之憂的嫁她喜歡的人吶!」他停了停,問楊岩︰「小岩,你呢?」
背後,方小微狠狠戳了方正輝一下。
楊岩抓了抓頭,又看了看方小微的臉,然後一手搭在方正輝肩膀上,徐徐道︰「我啊跟你差不多呢!」
氣氛,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變得微妙起來。
就在這時,爺爺那有些沙啞的嗓子忽然喊出聲來︰「小輝,你怎麼半天都不進去拿碗啊?那爺爺可不客氣先動咯可憐的小兔子」
听到他話語中後面那五個字,三個年輕人頓覺石化!
爺爺剛放下盛了飯的碗,就動作熟練的撕下一條兔腿,這時他才發現楊岩也在場,不過他還是先咬了口兔肉,美味滿口後才笑著道︰「小岩也來啦,來來,順道和我們一起吃個晚飯吧!」
方小微一個眼神射過去︰你的吃相——
方正輝目中有殺氣︰注意風度——
「不了不了。」楊岩連忙擺手,他覺得無比尷尬,在這種沒有拘束但充滿家的感覺的環境下,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多余的人,抬腳欲走之間終于忍不住朝方小微說道︰「小微,我來找你有點事,說完就走,你出來一下好嗎?」。
他本來想找個單獨的機會約方小微出去,但眼看這個機會越來越渺茫了,終于還是鼓足勇氣將約會說出口,聲音卻是低了許多。
「哦,好呀。」方小微倒是沒有避諱什麼,也許是根本沒有像楊岩那樣想得太多,只把這次相約當做是鄰里間的話聊罷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片麥苗地。入冬後的小麥顯得不太精神,淺短的青苗間露出大片的土地,田埂上的枯草也被村民當做柴禾砍光了。夜色漸濃,站在平整的田埂上的兩人之間始終拉開了一小段距離,遠遠看去,背影顯得有些單薄。
兩人一直沉默著,而楊岩所指的事並非家長里短那麼簡單,方小微亦是心有所慮的沒開口。
終于,望著不遠處村屋窗戶里陸續透出來的點點燈火,楊岩沉著聲慢慢開口道︰「小微,明年我就要出村去城里找工作了。」
方小微怔了怔,楊岩跟方正輝還小兩個月,雖然性格外貌上比她那個有點嘴滑的弟弟成熟許多,不過一直是跟著弟弟輩喊她姐姐。第一次听他以平輩身份稱呼自己,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終于開始工作養家了,要努力哦!同時,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方小微滿是關心鼓勵的話語中有明顯的禮節性質,這讓楊岩心里有些小小失落——但他希望听到的卻是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東西。
沉吟了片刻,楊岩終于還是將口袋里的一個東西模了出來,塞到了方小微手里。
冰涼的東西入手即漸漸溫熱起來,方小微低頭一看,淺淺夜色里能看出手中躺著的是一個水滴狀的吊墜,竟有些眼熟。耳邊,楊岩又開口道︰「這個護身符,我從小就戴著,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為什麼把這麼貴重的東西送給我?我不能要。」方小微立即截口拒絕,就要將吊墜還給楊岩。
「等我說完!」楊岩並不接,聲音忽然揚高了些︰「我是想用這個換你明年一年的時間,一年,你不可以嫁給別的男人要等我回來娶你!」
「不」方小微搖了搖頭道︰「從小我就將你和小輝一樣當弟弟看,如果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道關。」
「這就是說,你並不討厭我?」楊岩並沒有看清方小微此刻臉上的神情,而是欣喜的說道︰「只要你不討厭我,一年後,我再出現在你面前,我會給你幸福,我會讓你不後悔要嫁的人是我!」
稍顯霸道的話語中透著滿滿的信心,盡管方小微還是無法接受,臉卻有些發熱,正要開口否定,卻見楊岩已經飛快的跑開了。
他也不是真那麼自信的。
他怕拖延下去,連這點好不容易抓住的希冀,都會破滅。
吃完晚飯,洗漱整頓後,勞累了一天的爸爸和爺爺早早熄燈睡去,給弟弟鋪好床鋪,方小微這才最後一個走進自己的房間。
和衣躺在床上,她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楊岩的話。她無法接受楊岩的愛意,但楊岩也沒有留給她拒絕的余地,這種兩難的處境讓方小微覺得精神上有種壓力萌生——難道自己真的對他有意思嗎?如果不是這樣,剛剛為什麼不果斷的拒絕呢?
方小微忽然想起楊岩給她的護身符,于是從衣袋里拿了出來,心中卻暗笑︰這莫不是楊岩給她的定情信物麼?
在明亮的燈光下,方小微看清了那吊墜的模樣,頓覺驚奇無比,怎會有這麼湊巧的事?她從褲子口袋里拿出爺爺給她的血琉璃一比對,果然是一模一樣!
「這兩個東西看起來一樣,可是哪有那麼湊巧的事,難道楊家的人也遇到過那個莫須有的白發老人?還是」
方小微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把玩著手里的兩個小東西,當兩枚墜心同時放在手上時,那墜子中本來很小的一點紅如濃墨滴落到清水中一樣,在晶瑩剔透的墜子里散開,而且漸漸的竟然有向外蔓延的趨勢!方小微大驚之際剛要大聲喊,就覺得全身被那從墜心擴散出來的紅色光華包裹,糾纏,動彈不得!
這種光芒給方小微的感覺是輕柔,溫暖的。而此刻的方小微卻因恐懼而渾身發寒,她拼命張開嘴大喊,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周圍安靜極了。在她的視線里,兩枚水滴狀吊墜漸漸重合在一起,然後開始模糊,就在它即將消失的那一瞬間,化作一條極細的紅線,鑽入方小微的手心不見了。
就在紅線鑽入方小微手心的那一刻,她只覺胸口宛如撕裂了一樣的疼痛,旋即失去了知覺。
當方小微再次醒來時,發覺自己也是躺在床上,周圍的環境卻沒了一點熟悉的感覺。
茅草搭成的房頂,木質橫梁因為時間久了,已經有霉變蟲蛀的跡象。木板簡單搭成的床,做工粗糙,身子稍在上面動一下就會發出‘咯吱’的響聲,補了又補的被褥都墊薄了,躺在上面都覺得脊背咯得隱隱作痛。窄小潮濕的房間里除了床邊放了盞油燈的矮案,門邊一個兩尺高的土壇就別無它物。
方小微有些害怕,掀開被子走下床,發現身上的衣服還是自己的,稍稍安心了些,便試探著開口叫道︰「小輝,小輝」
沒有人答復,可是剛才小輝還在隔壁的房間里看書啊?
方小微有些著急了,提高了嗓音又喊道︰「爸爸!爺爺!」
這時,房門被打開了,一個衣衫破舊的婆婆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她看起來非常老,小個頭,躬著背,似乎是一生風霜雪雨,吃了太多的苦,臉上的皺紋深得有些可怖,唇色灰敗,雙目也沒什麼神采。
方小微猛然見到這樣一個生人走進來,仿佛見了鬼一樣嚇得退到了床邊,目光閃過婆婆的臉後迅速收回,顫抖著聲音道︰「你你是誰?」
老婆婆看見方小微驚恐萬分的眼神,幽幽嘆了口氣道︰「苦命的娃兒,莫非真是被山上的妖魔擄來噬了心魂,呆傻了麼?」
方小微定了定神,雖說以前她听過方正輝那口有點怪怪的‘普通話’,可是隘口村祖輩相傳的‘村話’她可是一點都沒忘,而這個婆婆的說話口音竟跟她從小就學會並使用的‘村話’十分接近,所以婆婆講的話她理解起來困難並不大,因此反而生出一點親近感,甚至仿佛自己正在與同村的人講話。
但是,這個婆婆的衣著明顯的告訴她,這里不是隘口村,雖然她一時也解釋不了為什麼,當下方小微咽了口唾沫才顫顫巍巍的又問︰「你是人?」
老婆婆聞言露出一個笑臉,柔聲道︰「娃兒,你別怕,現在你安全了啊。」
她這一笑,那張皺巴巴的臉總算是好看了些。
方小微勉強接受了她那在油燈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神秘恐怖的臉,站直了身子,面露歉意的低頭說道︰「婆婆,對不起,剛才我冒犯你了。」
「沒事沒事,都怪那些妖怪才凶殘了,把你嚇成這樣。」老婆婆並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安慰起方小微。
听見老婆婆口中幾次提到妖怪,方小微好奇的問了句︰「婆婆,我是被妖怪抓來的麼?你見到妖怪了?」
「你是不是妖怪擄到這兒來的我不知道,不過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昏了過去。如果不是作孽的妖怪所為,一個姑娘家的,大半夜的怎麼會離家到處跑呢?況且,你看你的著裝打扮跟我們都不一樣,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老婆婆平靜的陳述著經過。盡管她不知道方小微是誰,也不知道說這些能不能幫到方小微,但目前她解釋的也就這麼多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會,老婆婆的雙目看起來沒什麼神采,但視覺卻還靈敏。她一眼瞧見方小微的腳跟下躺了一張紙片,慢步走過去撿了起來,方小微依舊是有些無法親近老婆婆的將身子又縮了縮。
老婆婆看了看紙片,發現上面有三個年輕人,而方小微就是中間一個,于是開口道︰「這是誰畫的,還真像中間這個是你,那兩邊的兩個應該是你認識的人吧?」
方小微伸手拿過老婆婆手里的相片,看到剛才還在眼前打鬧的倆人,現在卻不知身在何處。一時間,害怕與孤獨交織成酸楚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從眼中涌出,她潛意識里告訴自己,她可能是穿越了時空,更可能再難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