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弟子居所在清宇山四小峰中間的一塊盆地里,並不難找。很快,方小微就看見一片排列成田字的房舍,都是清一色的烏瓦青牆,田的四個口上建了房屋,框則是橫平豎直貫穿其間的道路。
方小微站在高處望著陸續有背著簡單包袱,穿著各色服飾的男孩從山下上山來,那條似乎是上山唯一途徑的小路段日內已被踩得寸草不生,遠遠就能看見的白沙。
居高臨下的望著人群上山的身影,方小微覺得心里怪怪的,別人都是從山下往上跑,而她卻是從山上往山下跑。
整理了一下情緒,方小微搓了幾根藤條簡單的把封承北送給她的那把匕首綁在小腿肚上,她還不適應跟本人說話的時候手里拿著刀子。
不過那匕首看起來渾身漆黑,但線條剛硬,匕首套表面還有一些可以防滑的磨砂質。在這個時代,能把鐵打到這個精致度就算不是寶刀利劍,也不是鄉下打鋤頭耙子的鐵匠能打得出來的。
綁在腿上之後,沉重之感更加明顯,即使方小微極力控制,故意在綁了匕首的那只腿上多用點力,走路的時候還是顯得微瘸。
方小微一邊朝住所走去一邊一邊在心里描畫著此時自己的形象。
一頭只到肩膀的頭發勉強扎成馬尾,一路走下山來,額前已有不少稍短的發絲月兌離了沒有彈性的發繩控制,隨風亂飄,頭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沒有完全愈合,體貼的司徒可可在她下山時將原來白色的繃帶換成了淺黃色的布帶,薄薄纏了兩層,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再加上走路姿勢有點瘸
衰——土——
方小微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然後找點子安慰自己︰這身打扮唯一的好處是不太容易讓人覺得她是個女孩子。
本來她從小生活清苦,每天又要大量勞動,所以二十歲的年齡,身高是拔上來了,甚至比同齡女孩子還要高個一兩寸,可是體型卻非常瘦,拿她弟弟曾經調侃過她的話︰活像個掛衣服的架子,該發展的地方變化甚微。
不過前世方小微在閉塞的環境里長大,沒有與誰攀比身材的欲|望,也就不拿這個當回事。倒是她的弟弟緊張得不得了現在看來,相對女孩子而言的身體曲線上的弱勢在此時卻間接幫助了她。
外加這個時代的衣服本就追求輕松飄逸,司徒可可又在給她整理行囊時,悄悄送給她兩件閨房私物,其中一件就是束胸了,穿上它雖然勒得有些胸悶,不過只要戴上這個,無論是做什麼劇烈運動,胸前都緊繃著,絕對不會有波濤流動的痕跡以至于讓人質疑。
好在只是在這里待一個星期左右,一個星期後的招新大會如果順利通過測試,再運氣好點被編入北峰組,就不用再這麼遮掩了。
走近新人暫居所,方小微第一眼就看見一道豎在建築群東面的石門,上面端端正正的刻了三個字。方小微想起那面靈犀鏡,拿出來對著那門念了句開啟口訣,第一次使用這被稱為法寶的東西,她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忐忑。
鏡子上果然顯現出三個她熟悉無比的宋體字︰青石林。
方小微遠目看去,這安排給新弟子暫居的青石林看起來似乎有些玄虛。在半山高地上她看到的整齊有序的房屋此時近在眼前,卻錯落層疊起來,明明橫豎規範的瓦房,當目擊者所處的角度不一樣時,不再可以一眼看到對面,而是如同錯綜復雜的交替在一起一樣,多看幾眼竟有眩暈感。
這房子著了魔麼?看起來如扭曲了一樣。方小微正在心里自言自語著,忽然看見那靈犀鏡上多了兩行小字,寫道︰「青石林外設有結界,入內需從石門走。」
方小微先是感到吃驚,這靈犀鏡居然還能讀出被閱讀對象的其它信息麼?然後才是覺得有些驚喜,寶貝啊!
果然就見有一個剛到的陌生少年從石門外看似無物的空間向里面穿行,接著都被一種若有若無的氣牆給擋了回來,弄得他們好生別扭,有些不解和膽怯起來。
方小微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本來她不想多管閑事,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人里或許會有個別在以後成為自己的同組師兄弟,再見那幾個少年雖然還沒長出成年男子那種有菱有角的臉面,卻也不是凶煞之相,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伸手在其中一個散著長發的少年肩上搭了一把︰「兄弟,從正門走。」
那少年怔怔然的‘哦’了一聲,看著方小微有點瘸的順利通過石門,趕緊跟著走了進去。
反正都走到一起了,又是拜在同一個門下,那少年索性與方小微一左一右並排前行。過了一會,那少年忍不住問方小微道︰「謝謝公子剛才出言幫助,請問公子貴姓大名,也許我們是在同一個舍下呢。」
方小微沒想到這少年會這麼主動與她搭話,既然他語氣這麼客氣,她也不能不理別人,在心里簡單的整理了下措辭,方小微平淡的說道︰「這沒什麼,以後說不定大家就是同門,應當互相幫助。兄弟不介意的話,你我簡名相稱,我叫方成,你可以叫我阿成或小成,千萬別叫我小方。」封承北的話她記得,萍水相逢的朋友還是留一手再說。
少年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被她話中的有趣之處逗得一樂,笑了笑道︰「我叫花宇,你可以稱呼我阿龍。」
方小微也是很快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這名字,兩個字放在一起念還行,一拆開就變成兩個女孩子的名字了,不過她還是好奇了一下︰「怎麼你還有個別名麼?」
花宇不知道方小微明白了她的意思沒有,不好意思的解釋道︰「因為我的名字有點因為這個我鬧過不少尷尬的事,所以家里人給我取了個小名,我的母親姓龍。」
「哦,哈哈。」方小微爽朗的笑道︰「看來我跟你還有點相似之處,這是緣分吶。」
花宇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也是哈哈大笑起來。
兩人一同走了一小段路後,花宇忍不住問道︰「阿成,我看你怎麼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方小微早就料想過會有人問她這個問題,隨口答道︰「上山的時候滑了一跤。」一句話回答了兩處問題。
「你以後可要當心啦,據說招新大會上會有簡單的拳腳比試。」花宇唏噓道。
方小微心里也是一憂,受傷什麼的都是裝出來的,可拳腳功夫她是一點不會,哎!表面上卻沒什麼變化,一臉無謂的說道︰「只是擦破點皮,一兩天就好了。」她的故作輕松無意中已在花宇眼里塑造出一種氣息強烈的個性。
兩人一同去了管賬房遞交帖子,方小微發現這個花宇的名帖上,資質劃分為中等偏上,而且簽名時字體清秀之中蘊藏峰巒,即使她還認不全這個時代的文字,卻也不得不稱贊一個‘好’字。
可能是最近新入的弟子太多,領房門鑰匙時,掌管名冊的大叔看他們是一起來的,名冊上寫明的資質在伯仲間,一路又有說有笑看起來關系很好,便省了麻煩,將兩人安排在一間屋子里。
清宇門是獨佔一方的名門大派,被測試後靈根符合要求的人上山來只需要帶一些簡單的私人物品,其他的山上都是免費提供的,當然是要在名冊上登記之後。
從大叔那里領了棉被和洗漱用具,兩人一起向住所走去。
來到牌號為二十二的屋子前,兩人發現這房子的門是半開的,對視了一眼即明白對方的想法。走進屋去,果然看見三張床中已有一個鋪位上鋪好了被褥,上面斜坐了一個人,正在削一塊木頭。
他似乎將心思全用在那根木棒上,嗤嗤的聲音不絕,他連頭也沒有抬一下,直到兩人將被子放在木板床上,他這才看了兩人一眼,又繼續削木頭。
看樣子,他也只有十五六歲,但是那種只是在別人身上一閃即收的眼神卻讓方小微覺得熟悉,略一凝神就記起這少年細而狹長的雙目中有一種孤獨但驕傲的神采,多看之下甚至會產生一些邪魅感,不同于同齡的少年那麼清澈,這讓方小微不禁想起那天在清宇門中踫到的那個所謂的魔公子,魔公子的雙眸也是異于常人,帶著些微赤色,而且他的眸子里也是帶著一點邪魅的。
莫非,這個人也是妖魅一道?
方小微心中暗暗猜測,這人應該有些心機,至少比花宇要復雜,以後得小心謹慎。倒是花宇似乎並沒她那麼多心敏感,看到陌生的室友就開始打招呼︰「我們是剛被安排到這里的,請問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方小微暗嘆,這家伙看起來斯文清秀,性子還真是放得開啊!而且對什麼陌生的人都是彬彬有禮,聯想起他的那手好字,方小微心想這人就算不是名門貴族出身,至少也得是個書香門地家的少爺,卻又沒有書生的那種迂腐呆板,這可能跟他年紀不大有關系吧。
削木頭的少年終于收了手里的小刀,握著木頭從床上跳下來。
看他的神色,似乎是那種不怎麼愛搭理人的樣子,不過他畢竟年少,見花宇那麼有禮貌的主動與他打招呼,既然以後是要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幾天的,倒也不會吊到傻。
將方小微和花宇都打量了一遍,就听他不冷不熱的說了句︰「叫我阿南就行了。」
說罷,他就帶著木頭走出門外去,花宇不禁喊了句︰「你去哪兒?」
卻並不見他回答,而是徑直走遠了。
看花宇的神色有些郁悶,方小微看了眼滿地的木屑,輕輕嘆了口氣說道︰「他肯定是繼續削木頭去了。」
花宇回頭笑呵呵的說道︰「看起來你似乎不怎麼喜歡他。」
方小微一邊將放在床上的被子鋪平一邊說道︰「只是覺得他有些怪異罷了。」
「你是指削木頭嗎?」。花宇頓了頓又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這樣總比什麼興趣愛好都沒有要生活得有意思。」
听他這麼說,方小微不禁遙想起那個醉心廚藝的刑天北,真是怪哉,刑天北好歹也是北山組小有威名的親傳弟子之一,可他那愛好她怎麼就不覺得奇怪,而卻對這阿南的愛好反應這麼強烈?難道真是吃人家嘴軟那麼簡單嗎?
耳邊傳來‘沙沙’的聲音,方小微側目一看,眼神不自覺的有些呆︰「你的興趣愛好不會是做家務吧?」
花宇聞言,拿著掃把的手頓了頓,笑道︰「你謬斷了,我只是可能有些潔癖,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