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的方小微穿上阿南留下的那件外套,發現這外套穿在自己身上大了許多,但是要她再去把那件穿了一年破舊不堪,現在又被那惡心的僵尸樹漿涂滿的衣服拿回來穿,她實在難以做到。把身上的這件衣服左扯扯,右拉拉,勉強將胸前那抹嬌柔罩住,待微熱的臉龐涼下去一些,才慢吞吞回到樹林里去找阿南,一路上心中不停暗暗嘀咕以後還是扮男裝的好。
因為考慮到方小微在洗漱,所以阿南只是避開她,卻沒有走太遠,而方小微在找到阿南的時候,就見一幕氣氛有些不對勁的畫面展現在眼前。
阿南靠在一棵被削得只剩一根棍子的僵尸樹半腰上,雙腿勾住樹干,右手握了一把短刀,左手手掌扶住刀背,刀身橫在胸前,刀刃朝外一副攻守兼備的模樣。而他的神色看起來嚴肅之中透著厲色,周身騰起一抹淡淡的紫色,方小微知道那紫色是他爆發出來的妖氣。
順著阿南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只小鴿子站在一棵渾身起火的僵尸樹上,若等閑的望著對面劍拔弩張的阿南,而它腳下踩著的樹正遭受烈火燒灼,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像是木材燃燒時發出的‘ 啪’聲,亦像烤肉時發出的‘滋拉’聲。
那小鴿子方小微自然認得,不就是剛才被自己拍到天上去的小黃麼?那一拍子對它來說當然是不值一提,而它既然為赤焰血燕,樹上的火八成也是它放的,它自然是不會懼怕那種火,只是方小微奇怪,這惡鳥怎麼跟阿南杠上了。
就見這一妖一鳥只這麼對峙著,卻都是一動不動,時間一長,宛如石化了一般。
那惡鳥出了五極塔,時間閑出一大把,可是方小微沒時間陪它玩,就當她準備叫他們停手的時候,就听小黃忽然開口道︰「唉,讓你幫我砍一點木柴,不至于這麼一副態度吧?」
它這話當然是對阿南說的。
阿南聞言,依舊是一絲不敢松懈的看著它,良久才開口說道︰「你要我一個時辰將這里所有的樹砍光,第一,我做不到;第二……你是何居心?」
听阿南這麼一說,方小微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遠遠白了小黃一眼︰你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小黃不甘心就此放棄,賠笑道︰「我看你手法挺熟練的,這兒又是歸你管,只要你砍樹的時候不管上面,只求砍斷,一個時辰砍一半總可以吧?」
阿南听它這麼說完,目中竟露出一抹遲疑,旋即又是一厲,握著刀柄的手一緊的同時重復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感覺簡短的談判即將結束,一場新的較量又要展開,方小微連忙朝阿南喊道︰「阿南,它是我帶來的。」
「哦?」阿南聞言,遲疑了一下,然後身上的紫氣開始逐漸消失,接著從樹上滑到地下,將短刀收道背後,與此同時,小黃也從樹上躍了下來,昂首挺胸的一邊朝這邊走來一邊不服氣的說道︰「你明明是我帶來的。」
方小微倒是與阿南一同默契非常的不理它此時的情緒,阿南走近身來,開口就問道︰「一年不見,你怎麼來這里了?」
方小微笑道︰「其實我來這里就是想要一些木材。」
阿南不解道︰「木材每三個月會有一個男人來收取,怎麼現今才過了一個月,你就來收木材,那個男人呢?」
「呃……」方小微面露一絲尷尬,面對阿南,她也不多做掩飾,微一遲疑後就坦言道︰「其實,我這次是逃出來的,說是來找你要些木材,其實跟竊取沒什麼區別。」
阿南臉上疑惑之色更甚,沒等他多問,方小微就將這一路以來發生的事全部告訴了阿南,阿南听完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斜瞄了小黃一眼,低聲說道︰「它可靠麼?」
方小微點了點頭,她沒有多說什麼,阿南就相信了她,可靠與不可靠,他在乎的只是結果,不是中間的細節。
沉默了一會,阿南臉上浮出一絲憂慮,開口說道︰「剛來這里的時候我連每天的任務都完成不了,現在雖然比較輕松,也不可能完成那只鳥的要求的任務,我砍了一年,也不過三分之一,要砍光這片樹林談何容易。」
方小微安慰他道︰「你別听那傻鳥亂說。」
阿南心下稍寬,與方小微離得近了,她的女態在他眼里愈發清晰,阿南頓時有些神色不自然起來,向一旁走開兩步才說道︰「你真的是女孩子。」
方小微神色一怔,莞爾笑道︰「听你這麼說,好像很早就知道了似地。」
阿南在他背後握著刀柄的手禁不住摩挲起來,臉上則平淡無奇的說道︰「我小的時候與母親在一起居多,她曾經教導過我,女子與男子的區別……」說道最後,他快說不下去了。
阿南的母親是純粹的妖類,是靠修煉得來人類的肉身。
可能人類難以想象,有些妖魔修煉是為了擁有強大的法力,而她的母親則是因為一個人類,為了完全成為那個人類的妻子,她耗去全部妖力換得永久肉身,一次與丈夫親熱的時候不慎被阿南看見,母親這才考慮到他一出生就有人的身體,有必要普及一下相關的知識,于是就有了那一課。
作為植物類妖怪,多半是不分雌雄的,唯獨花妖要分得清楚一些,起初阿南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上了那一課之後,也只是記住了一些呆板的解釋。
自從父母亡故之後,阿南記憶中最深的反倒是那一課了,因為在那一課里,母親講了許多他不明白的東西,而且時時露出嬌羞之態,後來他在自學妖法的同時層查過一些書籍,這才知道其中的奧秘,這才知道母親當年為何嬌羞。
而在‘凶靈谷’的日子里,他每天專心的練習砍樹,這些樹也都是妖異體質,只是還沒有修得正果,不過在他每砍斷一棵樹的時候總有一種暢快感,那是一種間于殺人與降妖之間的感覺。
在此期間那個每隔三個月會來一次的男人偶爾也會來看望他,並且有意提點他一些精神層面的東西,一年下來,他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不知為何,心中原本來份時時刻刻想要報仇的急煞之氣也能很好的控制平穩,偶爾躁狂時只要拿幾棵僵尸樹出氣就行了。
心有了閑下來的時候,他便注意到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一年以來,妖力因為每天砍樹而得到釋放和提升,而身體的成長也沒有停過,終于有一天,他正在溪流之中洗漱,那個來收木材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身旁,對他說道︰「真看不出,你這副身體里住著一個妖類。」
他不解的時候,那個男人倒沒有隱瞞,告訴了他一些人類的事,居然跟他的父親在那一課中告訴他的事非常的接近,在那個時候,他頭一次很想知道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問他,他卻並不回答,只是說︰「你靜下心來做一個人,一生則可平安度過。」
從出生到現在,終于如此清楚人類的那些事,于是身邊立即多了一個女子,阿南頓時有些左右搖擺起來,應該怎麼做呢?像妖怪一樣無所謂,還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尊重異性?說實話,主動避開準備月兌衣洗澡的方小微,他心中的情緒還是有些拿捏不準。
方小微當然不用阿南說得太清楚就明白他要表達什麼意思,但她同時無法理解阿南此時心里的想法,頓時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就在這時,望著這各自看向一邊不說話的兩個人,小黃也是不明所以亦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笨女人,我帶你來這里不是看你和你的朋友敘舊的,快點辦正事!」
說實話,它說的這話雖然不中听,不過此時卻像是一劑清心散將兩個陷入怪圈的人給扯回現實里。
想到迫在眉睫的事,方小微沉吟了片刻後問阿南︰「阿南,你記不記得那個男人沒三個月取走的木材總共是多少?」
阿南回憶了一下後說道︰「大約兩千株吧。」
方小微不禁抽了一口氣,半晌才聲音有些發抖的問道︰「你覺得你一次砍不砍得了兩千株?」
「不可能。」阿南回答的語氣很果決。
方小微本來就已在心里猜測到這恐怕是不可能的,現在得到肯定的答復,她只能嘆了口氣。
阿南看著她發愁的神色,想起她剛才對他講過的情況,想了想後將聲音壓低了些,說道︰「是不是幫那只鳥煉成築基丹,它就會帶我們去死海的‘絕人島’尋找‘三仙草’嗎?」。
方小微抿了抿嘴唇,不太確定的說道︰「如果以築基丹為誘惑,至少它願意帶我們去‘絕人島’的可能性會大一些吧。」
阿南聞言,微微皺眉道︰「花宇……他到底怎麼了?」
「我不是大夫也不太清楚,但是他真的嚇到我了。」方小微頓了頓後說道︰「對于人類來說,吐血可是非常危險的情況。」
阿南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道︰「我曾無意中听那個來收木材的男人提到過,在這‘凶靈谷’里還有一種材料,叫做‘龍鱗結’,據說用它來做煉丹爐的燃料,火力是僵尸樹的數十倍,不過那男人同時提到過,好像是他煉的丹不能使用這種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