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撫上琴弦,腦中瞬間閃過一絲驚人的熟悉感,不用經過任何的思考那雙手便知道應該如何彈奏。
她清楚,這是真正的秦雨所留下來的記憶,甚至于她能感受到內心深處那種莫名的喜悅與期盼。想來真正的秦雨還真是對古琴有著一種難以言說的痴迷。
沒有多想,腦中便浮現出了清平曲,而雙手亦仿佛不受控一般彈奏了起來。隨著指尖劃過琴弦,流淌的琴音如同一彎清泉般涌入心田,純淨而清明,讓人沉醉。
她彈得很投入,如同著了魔一般不能自己,瞬間倒有些忘記了奏琴的初衷,完完全全的被原來心底的那份最本質的喜愛所佔據。
琴音時緩時快,時輕時重,宛如歷經滄桑的人正細細的敘說這一生的酸甜苦辣一般,從容而睿智,那曲子中最深的意境,最美的音律全都由指尖一一灑落出來,動人心弦。
正當她全心沉醉其中之際,一道婉轉的蕭聲自然而契合的融入旋律之中,追逐著琴音一並演繹。
秦雨飛速抬眼朝趙子青望去,一顆心差點停止了跳動,卻見他手中已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支玉蕭,見她看了過去,臉上神情絲毫沒有變化,只是那目光卻更加專注的盯上了她的眼楮。
雙手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很明顯她的心亂了,被這突然加入的蕭音,更為他手中熟悉的玉蕭。不過,她卻很快便平靜了下來,一個滑音帶過剛才因驚詫而出錯的琴音,再次將曲子拉入正常的軌道中去。
直到最後一個音落盡,她再也沒有出過半點的差錯,而臉上的表情亦異常的平靜柔和。
「果然不凡,看來傳言一點也沒有夸張。」趙子青放下了手中的玉蕭,毫不吝惜的夸贊著︰「只不過……」
他話鋒突然一轉,連帶臉上的表情了也變得有些深不可測︰「只不過中間好象出了點小小的失誤,憑你的技藝似乎不應該出現這麼明顯的失誤才對。」
秦雨不動聲色的將手從琴弦上收了回來,對上了趙子青的目光,從容應道︰「五皇子說得極是,奴婢好些日子沒有模過琴了,不免生疏了些,再加上沒料到五皇子竟會加入合奏,所以一時吃驚不小,亂了音律。」
「如此說來,倒是我唐突了。」趙子青笑了笑,伸手習慣性的撫了撫手中的玉蕭︰「剛才我也是情不自禁,听到琴音心中感觸良多,所以才會冒昧的跟了進去。」
「五皇子言重了,奴婢倒是沒想到五皇子竟精通音律。」秦雨很自然的掃過那玉蕭︰「是奴婢孤陋寡聞了。」
微微搖了搖頭,趙子青從秦雨身上收回了目光,轉而細細的打量著手中的玉蕭,臉上一片柔和︰「你說錯了,其實我才是略懂而已,真正精通之人是教會我的人。」
他的神情很是專注,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一般,竟生出一種孤立獨世的味道,與其是說給秦雨听,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說給自己听罷了。
秦雨半沒有回應,她靜靜的立在那里望著趙子青,臉上沒有閃過任何的情緒,唯有那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掃過玉蕭,僅此而已。
趙子青很快便從個人情緒中走了出來,見到一旁靜靜等候的秦雨,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我剛才好象有些走神了。」
「沒關系。」她平靜應道︰「五皇子,奴婢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趙子青又細細的看了一眼秦雨,恍惚了一會,這才點了點頭︰「回吧,時候不早了,我已經讓圓子在外等著了,一會他會送你回去。」
秦雨一听,這回倒沒有再打算拒絕,客氣的道了聲謝便應了下來,省得到時一推辭反倒像上回一般。
她退了下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在屋子外時,趙子青這才嘆了口氣,眼楮死死的盯著手中的玉蕭喃喃而道︰「果真是我多心了嗎?」。
他的聲音異常的冰冷,如同他的心一般冷漠孤寂。
秦雨出了院子後,一眼便看到圓子在一旁等著,她沒有再見到晚晴的身影,這樣也好,反正見到也不過是冷言冷語。
圓子本來話就不多,見秦雨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便只道了聲走吧,就在前面引路,手中的燈籠倒卻關照的往她這一旁擺過來了些。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任何的話,圓子一臉的正色只是偶爾回頭朝秦雨看一下,見她好好的跟在後頭便又轉過頭去繼續走自己的路。
此時,秦雨心中早已掀起了無數波瀾,只不過礙著圓子在倒也沒有半點的表露出來。她不斷的提醒著自己保持冷靜,一直到了繡房門口這才出聲朝圓子謝過後走了進去。
回到屋子後,她快速關上了房門,當那扇小小的門將她與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後,臉上的表情再也保持不住剛才的平靜,那強忍住情緒如同洪水猛獸一般沖了出來。
閉上眼,淚水不爭氣的涌了出來,而往事也隨之一並泛上心頭。
那支玉蕭是秦雨十五歲生日時,趙子青送給她的禮物,就在她喝下毒酒之前被她扔進了他們初次見面的那池幽湖之中。
沒想到趙子青竟然還會將它撈起來,更沒想到他會隨身攜帶,甚至于連吹奏的技藝也突飛猛進。
為什麼要這樣做?內疚、懺悔?所以想要做些什麼好換取心中的安寧嗎?可人都被他害死了,再惺惺作態又有什麼用,這簡直是一種諷刺,一個天大的諷刺。
她突然想起了那個風和日麗的午後,趙子青與她的那一次偶遇。他說他是被美妙的蕭聲吸引而來,可如今想想這話竟是多麼的經不起推敲,當時真是被蒙住了心,竟然連這麼明顯的預謀也沒有看出來。
直到死前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不過是他為了拉攏父兄而特意接近的對象,不過是他手中可以隨時舍棄的一顆棋子罷了。可笑的是她卻真以為與他心靈相通,白白付出了滿腔的真情,換回那滿門的冤屈。
而如今,他竟故伎重演,試圖用他那如天人般的臭皮囊還有那裝出來的所謂氣度來誘騙現在的她。
深深吸了口氣,她伸手抹盡臉上的淚,失控的情緒漸漸平息了下來,而腦子也清晰了不少。聯系前後的事情細細想一想,一種可能性快速的佔據了她的腦海。
看來,趙子青始終是對她心存懷疑,無論是眼神也好,性子也罷,還是獨特的刺繡方法,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終究還是帶著太多的前世的影子。而他那麼敏感、猜忌的人又怎麼可能輕易的放過這些細節呢?
他果真是在試探她,從讓晴送琴過來便已經開始了。其實他一早就知道她不可能會接受這琴,所以送琴的目的只不過是引她去一趟而已。他真正想看的是她是否真的琴藝精湛,更想看到的是她見到玉蕭後的反應。
只是,趙子青怎麼也沒有料到,她不但是柳如雲,同時也已經成了秦雨,她有了秦雨所有的記憶,並順利的繼承了那一手的琴藝。
而更加驚險的是,秦雨總算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穩住了心智,硬生生的將心中的驚濤駭浪給壓了下去,掩藏在那張平靜的臉孔下面。
雖然有那麼一瞬間因為震驚而失誤、錯亂,卻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半點的異常,而對于那一點點因震驚而出現的瑕疵,她也找到了合情又合理的解釋,沒有引起趙子青太大的懷疑。
暗自慶幸自己的進步,同時也告誡著日後得更加的謹慎,她得好好的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不論是洗冤還是懲辦凶手,不論是為了柳如雲還是為了秦雨。
打了盆水將臉洗淨,她吸了口氣朝鏡子中的身影露出了一個笑容,前世她為他流的淚已經足夠,今生他再也不配讓她掉半滴的眼淚。
而剛才的淚,她心中清楚,那並不是為他而流,只是為了那一輩子天真的自己。
第二天一早,聰兒便提著食盒過來了,用過早膳後,秦雨便準備開始縫制披風。離百花宴只有幾天的時間了,而她必須最少提前一天的時間完成,將披風交到董貴妃那里。
聰兒在一旁打著下手,她自是不知道秦雨與董貴妃之間的約定,更不清楚這披風的重要性,只當是董貴妃特意交代的比較特別一點的活罷了。
而秦雨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之處來,更不會將這些告訴聰兒,畢竟她與聰兒也不過才認識罷了,就算是容若她也不會說,反正說了也沒什麼作用,反倒讓人跟著擔心。
昨天晚上她睡得並不是太好,一來趙子青的事多少有些影響,二來路上遇到慕宇霖的事也不由自主的在腦海中浮現。
半夜醒來時,她坐在床上發著呆,久久不能再次入睡。索性爬了起來,找出白天聰兒幫她領過來的紙和筆隨意的涂畫著,簡單的勾勒出要做的披風樣式。
繡房的人經常需要在紙上先提前構圖,所以用筆墨字硯什麼的倒不難,她坐在那涂抹了半天,最後天快亮時嘴角終于露出了一抹滿意的笑意,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按這個做出來的披風應該是相當不錯的。
「秦雨姑娘在嗎?」。兩人正忙著,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拍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