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容若的心性,秦雨最終還是將她交給了輕舞,讓輕舞趁自己出宮的時候教會一些在這個地方必須得懂、得牢記的規矩。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容若,同時也是為了自己。輕舞極為聰慧,與容若相處了一會便明白了秦雨將其交給她的目的。
第二天一早,王之順便帶著秦雨出宮了,宮門之外早已準備好了馬車,上車後便直接往城外而去。
王之順騎馬走在前面,空蕩蕩的馬車內只有秦雨一人。只是在上車前王之順輕聲告訴了她,秦家的事昨日他已經派人去打點好了。
怎麼打點,打點了些什麼秦雨並沒有多問,對她而言,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夠親自去拜祭便已足夠。
前幾天,便已經有專人負責將秦如海的遺骸重新葬入了秦家祖墳內,而秦母及其她人的墳也被重新遷到了一起。
秦雨逐個的替那些墳添上新土,拔去雜草,在每一座墳前都呆了好一會,燃了足夠多的紙錢。她臉上的神情很是落寞,卻由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良久,她終于站了起來,抬眼掃過眼前所有的墳墓後,這才轉身離去。
「走吧,我想回家看看。」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大悲大喜後的平靜,從容的邁上了馬車。
王之順微微頷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選擇沉默,翻身上馬,帶著馬車離開這里,往城內秦家宅子而去。
到了門口下了馬車,秦雨心中便明白了王之順說的所謂打點。門口沒有她想象中的冷清,好些奴僕都在外頭候著,甚至于一大半都是些秦雨熟悉的身影。
看到秦雨,許多人都很是激動,那種激動並非刻意表現出來,而是發自內心的。秦家一向對下人不薄,就算是禍事臨門也沒有殃及到這些人,如今看到秦家總算是翻身了,雖大部分的主子都已不在,但看到小姐的身影,知道即將回來的幾位少爺,心中總歸安慰不已。
秦雨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朝她們善意的笑了笑,隨後便進了宅子。她沒有讓人跟著,就連王之順也沒有,吩咐下人帶王之順去前廳休息之後便一個人獨自在各院子里漫步。
秦家宅子每一處都再次留下她的身影,還有那份濃濃的眷戀,雖然清冷,但卻是她的家,是真正秦雨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這里有家人的對她的痛愛,有著她點點滴滴的回憶。
最後,她慢慢走到了屬于秦雨的閨房,推門的一瞬間,一股親近感油然而生。她靜靜的掃過屋內的一切,許多的東西都已經改變不再與以前一樣,但那份氣息卻如同融入了空氣中一般並未消散。
坐到床邊,她微微笑了笑,索性躲了下來,閉上眼楮,靜靜的躲著,暫時忘卻一切。這一刻,她不再是柳如雲,而只是秦雨。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雨總算離開了房間,回到大廳去尋王之順。
「走吧,可以回宮了。」她眼中的悲傷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釋懷後的清明。從這一刻起,至少真正的秦雨再也不會心感哀痛,而她亦從中明悟了不少。
回宮後,王之順在與秦雨分開前終于說了一句話︰「現在,我終于放心了。」
接下來的日子慕宇霖的身旁多了一道特別的身影。秦雨沒有想到,除了御前女官層面上的一些差事以外,慕宇霖竟然真的讓她接觸一些實質性的差事,比方說翻閱、整理奏折,再比方說自由談論政事等等。
一直以來,御前女官很少有機會真正接觸到這些東西,而到慕宇霖這更是,以前甚至連個正式的女官也沒有。而這一次,這些特殊的對待著實讓秦雨的身份在這宮中無形之中高人一等,就連德公公也對她愈發的恭敬起來。
不過,這樣的特殊卻也是一把雙刃劍,捧的人多了,恨的人也更多了,特別是那些份位高的妃子更是將秦雨恨得直咬牙,風口浪尖足以形容她現在所處的位子。只不過,那些人卻暫時不敢輕舉妄動罷了。
秦雨並不理會這些風言風語,對她而言,她只需謹慎行事,不讓人有機會去抓她任何的把柄,而另一方面則好好的當差便行了。
其實,除了這些以外,慕宇霖並沒有對秦雨再有其他的太過特別的對待,即使是如同以前那樣沒有太多規矩的交流也只是在兩人單獨相處時才會有。
秦雨的聰慧與見解一次又一次的超過了慕宇霖的想法,不論是經過她的手重新整理出來的分門別類、詳略分明的奏折,還是一些很有針對性的政見更都讓他心中大為贊賞。
他從來不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反,在他看來,日後足以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子必須足夠的強大,這樣才能與他一並承受那份巨大的壓力與孤寂。不經意的朝她望去,心中的期盼竟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擴散。
感受到了慕宇霖的目光,秦雨下意識的望了過去,這些天下來,她算是親眼見識到他的辛苦。雖然他的辦事效率很高,雖然他也懂得適當放權,可是一個國家事情畢竟太多,而一個有責任感的皇帝更是如此。
「皇上,先休息一下吧。」她微微一笑,順勢想取下了他手中的筆︰「都看了兩個時辰了。」
慕宇霖沒有反對,任由秦雨將自己手中的筆拿走放好,嘴角卻掛上了一絲只有自己才能察覺的笑容。
秦雨喚人進來換上新茶,呈給慕宇霖,而德公公又帶人進來送來一些剛剛做好的糕點與炖品。
慕宇霖本對這些糕點什麼的並不喜愛,以前也很少讓御膳房準備。但自從秦雨到身旁當差後,這些東西每天都會準時變著花樣的送過來。
德公公倒是機靈得很,將東西呈上不用皇上吩咐便帶著其他的人退下了,而慕宇霖象征性的吃一點後,剩下的便讓秦雨食用。
一開始秦雨還有些不太自然,後來幾天下來漸漸也習慣了,開始時只顧著快些吃完,到後來也變成了慢慢品嘗。這御廚呈給皇上吃的東西到底還是不同,不僅花樣多,而且味道特別好。好在秦雨似乎吃多少也不會胖,否則的話只怕她也不敢如此放開來吃。
七分飽後秦雨停了下來不再食用,前幾天就是吃太多了結果反倒影響了食欲,到了晚膳時間吃不下,結果半夜又被餓了醒來。
等她再次回到書案旁時,慕宇霖已經重新開始批閱奏折,秦雨在一旁靜靜的硯著墨,目光偶爾掃過奏折上慕宇霖留下的行行字跡。
那手漂亮的行書總是讓她忍不住多看兩眼,而慕宇霖專注的表情亦格外的吸引人的目光。
她收了收心緒,心中微微一聲嘆息,一種從所未來的無力感漸漸涌上心頭。目光悄悄的移了回來,定格在硯台上,定格在自己那只勻速轉動的手上,紅袖添香四個字悄然浮現在腦海。
慕宇霖手上的筆微微頓了頓,目光很快掃過硯台上方的那只手後便收了回來,繼續執筆批復。
直到批復完最後一本奏折,他這才將筆放下。抬眼看了一眼一直靜靜立在身旁的秦雨,柔聲問道︰「你有心事?」
秦雨瞬間閃過一絲不自在,她沒想到剛才自己稍微出神竟也沒逃過慕宇霖的眼楮。他不是一直都在專注的批閱奏折嗎?
「沒有。」那種心緒連她自己也有些弄不透,更別說當著慕宇霖的面說出來︰「只不過突然想起些事,皇上現在若是有空的話,我想說給您听。」
「說吧。」慕宇霖邊說邊站了起來,走下台階,稍微活動活動筋骨。
秦雨不遠不近的跟了上來,想了想後道︰「這幾天,陸陸續續有幾個嬪妃娘娘派人給我送去不少的賞賜,我本不想收的,但那些送東西過來的人……」
「有人送你就收著吧。」慕宇霖沒等秦雨說完,突然轉身朝她笑道︰「至于其它的事別理就行了。」
秦雨見狀,自然明白了慕宇霖話中的意思,亦跟著笑了笑,點頭應了下來。那些人自然不會無所求的送禮,可卻一個個都打錯了算盤。別說秦雨自認為沒這能力影響到慕宇霖的決定,就算真有,她亦不會為了那些女人而這麼做。
之所以說給慕宇霖听,倒也不是自己真不知道如何處理,而是想告訴他,她並不會刻意對他隱瞞任何事,更不會利用他的信任與手中的便利而做出什麼有損于他的事來。
按王之順的話來說,這也算是示忠,而效果顯然不錯。她相信這些事慕宇霖也是知道的,只不過從她嘴里親自說出來卻又是完全不相同的一種意義。
這樣的事在宮中來說很為常見,水至清則無魚,就像德公公一樣,只要他能夠辦好差事,忠心不二,那麼適當的貪婪卻是任何帝王都能允許的,而慕宇霖更是深諳此道。
這些人不主動說給他听,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所謂,相反若這些人都沒有半點的,他反倒會有所擔心。
而秦雨與那些人卻是不同的,他所想要的是她的信任與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