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容現在所居的將軍府正房頤香居,一陣 里啪啦摔椅子砸桌子的聲音,偶爾還夾雜著瓷器碎落發出的清脆響動,門外戰戰兢兢地站立了一排丫鬟僕婦,此刻都安靜無聲,偶爾有人面面相覷,卻任誰都不敢走動,好不容易里頭才平靜了下來,這班僕眾才輕輕地松了口氣。
何月容滿面怒容,胸口起伏,顯然剛從強烈的怒意中平靜下來。她的貼身丫鬟春杏忙遞上新沏的茶水,「夫人喝口茶,消消氣。」見何月容並不接茶,她想了想,笑著說,「這是將軍昨日新賞下的,是天子賜的貢茶,將軍也只得了一點,全讓趙明拿了來,將軍對夫人的疼愛,真的算得上獨一份了。」
春杏的話句句都入何月容的耳,她怒意漸平,抿了口茶,「還是你這丫頭知道逗我開心,你說得不錯,將軍對我確是……」她臉上閃過一抹得意,但是瞬間又變成不快,「上次的事是我魯莽,其中的利害關系楊媽媽也跟我說明白了,將軍還非讓宋嬤嬤和夏嬤嬤教導我什麼規矩,害我這幾天被折磨地不輕。」
宋嬤嬤和夏嬤嬤是護國公府太夫人年輕時候的貼身丫鬟,前些年年紀大了,又沒有子女,正好家鄉在南疆,所以就跟了趙律在將軍府頤養天年,趙律對這兩位骨灰級的老嬤嬤十分尊重,平常她們也不管府內的事,只在養年園養養花,抹抹牌。這兩位受命教導何月容規矩,自然是十分盡力的,她們本來就是公正嚴厲的人,所以對何月容的德容言功,甚至起坐走立,一舉手一抬足的要求都是十分嚴格,稍有不到位,說罰就罰,毫不手軟。何月容出身軍中小吏家庭,哪里受過這些教育,等同于從頭開學,所以沒少受苦,兩位嬤嬤的竹條子說下來就下來,偏偏在她們面前又擺不得夫人的譜,她還真是有苦說不出,每日兩個時辰的學規矩,把她折磨地夠嗆,一想到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還要繼續多久,她心中就忍不住怨將軍。
春杏到底最了解她,只是將軍發的話,一向是鐵定執行到底的,何況這位夫人的行徑也確實有些荒唐,連她這個婢子都知道不該做的,夫人卻偏偏不知道,春杏心底輕嘆一聲,只不過是有個好哥哥罷了,面上卻並不流露半分,語氣輕快地說,「夫人息怒。這兩位嬤嬤是嚴厲了一些,不過越嚴厲的嬤嬤教出來的才越好呢,尋常人家想找這樣的嬤嬤還不得其門,依婢子看,將軍這番,倒是為了夫人好。」
何月容听了十分感興趣,「哦?」
春杏笑道,「夫人,您看這將軍府里除了您和那位郡主,可有別的女人?那位郡主,將軍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雖然她佔著名分,但是將軍是不承認她的地位的,何況她是個傻子,所以根本不值一提。將軍不好,對您又長情,何況您還生了長子,夫人的地位簡直牢不可破。」
何月容臉上不禁露出笑意來,「你說得不錯,只是,這和學規矩又有什麼關系?」
‘婢子听說,這些公侯世家的規矩是極嚴的,出一點差錯都會惹人笑柄。宋夏兩位嬤嬤,是京里太夫人身邊的人,最懂這些規矩,將來回京城府里,才能得太夫人夫人的歡心。就算是在南疆城,也總是要和僚屬的夫人們應酬應酬的,到時,人人都要敬夫人您風姿迷人,大家風範!‘
何月容越听越高興,心情大好,「不錯,將軍這是打算帶我出門子了。」
春杏眼尖,看到門簾外人影一閃,「誰?」
「是婢子,秋桃。」秋桃上前稟告,「夫人,小翠回稟,小院那位正在九曲亭看魚。」
何月容一臉鄙夷,「還真不愧是傻子,前兒看了一天的竹子,昨兒看了一天的螞蟻,今兒又看魚。」笑了幾聲,終是忍不住,「走,咱們去看看。」就算不能弄死她,讓她吃點虧也好,不然她心里不平的緊,她佔了自個的位置,還不用被兩個嬤嬤折磨,憑什麼讓她過得那麼輕松。
春杏略有些猶豫,此舉欠妥,然而轉念一想,夫人一向不喜人違逆她的意思,自己若出言阻止,少不得要被夫人嫌棄,何況夫人已經知曉利害,該不會出什麼事,于是跟上了何月容,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九曲亭去。
阿九的確是在九曲亭,然而卻並非是在看魚。
鎮南將軍府佔地頗廣,依山而建,光是這後花園就大得驚人。最近幾天使勁地逛,也只逛了幾處,若非土生土長,在這肯定得迷路。而且她又不好做得太明顯,以免被人看出馬腳。所以只好借著看花看草看魚的名目,慢慢來。
這九曲亭,建在寬闊的人工湖上,以密密麻麻的九條彎曲的石橋連接,恰好在湖心,有一座又高又大的亭子,四面環水,視野開闊,有利于觀察四周的環境。
阿九把頭擱在石桌上,羅媽媽笑意盈盈地望著她,「傻丫頭,不要泄氣。將軍府雖然大了一些,但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是?」
「嗯,只好這樣想。」忽得,阿九抬起頭,眼楮里滿是崇拜,「媽媽你還沒有告訴阿九,我們一起看的地方,你怎麼能那麼快就畫出草圖,而阿九連個輪廓都畫不出來。」
羅媽媽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是傻丫頭還不承認,媽媽又不用像你似地死死盯著螞蟻啊,魚啊,樹啊,再說有你打掩護,媽媽才能盡量往高處去望。」
對這座府邸,她們花費了數日也只能夠畫個模擬的草圖,雖然進展已經比想象的好多了,但還是不夠。阿九不禁撅起嘴來,「只憑我們兩個人,力量似乎小了些。如果能有我們自己的力量,做起事來就能容易許多吧!」
羅媽媽聞言一震,剛想對阿九說些什麼,就看到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從石橋上走過來,是何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