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公見阿九和趙律兩人看起來確是登對又親密,高興地眉開眼笑,「老奴見著了郡主實在太高興了,竟然把正事給忘了。來來,把宮里帶給郡主的箱子抬上來!」
只見隨侍們,齊齊整整地抬上來六個大箱子,上面各雕刻上了天,地,玄,黃,洪,荒六個字。
海公公指著這些箱子道,「這箱是天子給郡主您賞玩的,都是些各地上貢來的新鮮小玩意,有會走路的木人,會跳的鐵皮青蛙,天子知道您喜歡玩這些,這幾年都著人費心收羅著;這箱是太後娘娘給您添的妝,都是娘娘自己親手畫的圖樣,找的玲瓏齋的老師傅親自給您打的頭面首飾,都是京城時興的款式,還有幾個八寶琉璃制成的妝匣和一些金果子,小香包等小玩意,是留著給郡主賞人的;這箱是王後娘娘給您的新鮮衣料子,娘娘知道南疆氣候好,四季如春,所以拿的都是些輕薄舒服的面料,娘娘還親手給郡主做了幾套衣衫,比照的是五公主的身量,五公主和郡主只差了兩個月,娘娘道是能穿,老奴現在看來,郡主可比五公主瘦多了,這衣裳估模著還得放一放,等郡主養圓了才合身。」
看著阿九在幾個箱子上東模模,西模模,海公公樂得開懷,「那箱,是宮里各位娘娘皇妃皇子公主一齊給郡主攢的,威王殿下還把他去年在北疆原始森林里頭射中的那只金額老虎皮給您帶上了,殿下說雖然南疆用不上虎皮大褂,郡主就當擺設,掛在大廳,看哪個奴才敢對您不敬。」
趙律听到此處,嘴角不由勾了起來,心內感嘆威王胡鬧,把個血腥味十足的老虎皮送給個較弱的小姑娘,這樣的事也只有威王才做得出來。
海公公繼續說道,「這箱是老奴,毛總管,還有幾位姑姑媽媽們孝敬給郡主的,奴才們的東西沒有主子們給的尊貴,卻也是一片心意,還請郡主別嫌棄,笑納了!」
阿九忙點頭,「公公和毛公公你們能想著阿九,阿九就很高興了,怎麼敢嫌棄哪!」又指著最後一箱問,「那個箱子又是誰給的好東西?」
海公公的語氣卻有些黯然,「這是慶王爺的遺物,慶王府的白總管特地讓老奴帶給郡主的,白總管讓老奴給郡主帶話,他老白會替郡主看好王府的,請郡主切莫操心。」
看著阿九神色微凝,他又拍拍阿九的手安慰道,「慶王爺歸天之時,天子曾下過旨意,等將來郡主生了長子,便讓他襲了慶王之位。護國公大人也是遵旨同意的。」說罷還特意看了趙律一眼,見他神色並無有異,才暗自點頭。
趙律一直都在听著,他感慨天子太後的確是真正疼愛這個幼年喪母,前年又失了父親的女孩子的,同時又回味起剛才阿九搖他手臂時那奇異的滋味,酸酸癢癢卻又舒服至極,好似許多只螞蟻在他的心上啃咬,使得他全身上下都軟了起來,他看著阿九俏麗可愛的小臉,不禁開始思考起讓阿九成為他真正的妻子的可能性。
趙律若知道當他開始認真地思考與阿九的將來時,阿九卻早已經設法解除了他們兩的夫妻關系,不知作何感想,但人生總是這樣神奇,從前你棄之如敝屣,如今對方卻視你為蟲疽,當你想靠近,對方只揮一揮衣袖,連半點你家的灰塵都不想帶走。
阿九並不知道趙律的想法,也沒有在意海公公所說關于承爵的事,天子伯父和太後娘娘對她的寵愛是毫無疑問的,不管是出于對她和她的父王的愧疚,還是對她父母雙失的憐惜,他們對她也的確是關心愛護的。然而,她出身皇室,她的伯父是天子,她的祖母是太後,他們固然寵愛她,但是若是朝政社稷需要的時候,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犧牲她。當年把才十二歲的自己嫁給趙律,無非也是政治聯姻的需要,若真的是因為想給她找個好人家,何妨在京城天子腳下,隨便找個能壓制得住的沒落勛貴家,也好過放一個心智如孩童的十二歲幼女,一個人去千里之外,天高皇帝遠的南**自生存。
但阿九卻並沒有很深的怨恨,她一向深知得到什麼就必須要付出相對等的代價,她自小享受到的是郡主的榮耀,這依賴于姬氏的天下是否穩固,所以她也必然地要為此付出。不只她如此,幾乎每個貴族女子都有同樣的命運,宮中的各位娘娘為了各自的家族入了宮,姬氏的眾位公主郡主所嫁的郎君也都是于乾國政局有利的人,就算是貴為天子,不也為了維系朝堂的平衡穩定,而不得不娶那麼多的女子,**佳麗三千人,其中又有幾個是他真心所愛又真心愛他的呢?
一切都是因為政治。
只是,前身已經為了這次聯姻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她一生所受的苦也足夠還她所得的利了,自己並不想再重蹈覆轍。她會舍棄身份,地位,榮耀,去換自己所要的自由。將來,自己的消息傳入京城時,就算天子和太後會有短暫的傷悲,另外一方面,卻也會感激自己吧!她給天子伯父送了一個再好不過的理由,從此就能把趙律牽制地死死的,這也算是自己,最後為姬氏所做的事吧。
阿九讓羅媽媽把幾個箱子都送回院子,把各色金果子分配好賞了府內的丫頭婆子小廝,自己卻陪著海公公用飯。她按照自己的直覺和依稀的記憶,不停給海公公夾菜,海公公看著滿碗都是自己愛吃的菜色,感動不已,一頓飯吃得溫馨又滿意。
海公公到底年紀大了,這些天的連路奔波讓他疲憊不堪,所以用過飯後就去房間歇息去了。
阿九正想也回去,趙律叫住了她,「今日,你做得很好。」
是說自己的演技好嗎?阿九淺笑,「承蒙夸獎。將軍還有什麼吩咐的嗎?」。
感覺到阿九態度冷淡的趙律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前日對自己還撒嬌使小性,這會卻冷漠得像對待陌生人,他不由皺眉。然而很快他便為她找到了借口,如果換了他,要在外人面前違心地表演著和一個其實對他並不好的人親熱,心里也不會太好受,他嘆了口氣,本想安慰兩句,話出口卻是,「海公公在這幾天,希望你都能像今日一般。」
阿九譏誚地笑了笑,「將軍請放心,阿九知道怎麼做。」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很快就調整了心情,拋開了趙律這張煩人的臉,一門心思地計算今日得到的禮物可以換多少錢。
是夜,鎮南將軍府的後院閃過一團又一團的白影,天快蒙蒙亮的時候,這個白影一臉狼狽地閃進翠錦閣,赫然正是滿身大汗的蘇潤,他滿身疲倦,連澡都懶得洗一個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臨睡之前,無奈卻透著又甜蜜地喃喃自語,「想不到我堂堂雲訣子大師的唯一親傳弟子竟然做了一晚上的搬運工,不過,她替我擦汗了呢。」手中緊緊抓著一方絲帕,嘴角的笑容一晚上都沒有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