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昊在珍娘和韓拾玉的精心照料下,漸漸精神了起來,阿九望著他仍然清瘦的臉蛋有些心疼,「有什麼事,讓丫頭小廝說一聲就成了,何必親自過來呢?」
文昊的臉色仍顯得蒼白,他微微搖頭,「坐了抬椅過來的,不累。我……」
不知怎的,阿九發覺受了傷後的文昊,身上冷冽的氣息一下子收斂了不少,他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再看不出是從前那個冷酷果斷的文昊。
「韓拾玉的事情珍姨已經和我說過了,我的提議她應該也已經告訴你們了。」她的能力有限,只能盡力保護她所愛的家人,文昊如今受了傷,一時沒有辦法,她或者也能看在文昊的份上,也把韓拾玉納入保護範圍,但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她無能無力。
若是韓拾玉執意要跟著文昊,那麼韓府被牽連是必然的。但若是韓拾玉死了,跟著文昊的是某個不相干的女人,那麼韓府就沒有任何會被右相盯上甚至報復的危險了。
這能夠成全韓拾玉的兩難,但卻要她付出極大的代價。
文昊神情復雜,臉上閃過一絲羞訕,像是在對阿九解釋些什麼,「拾玉她貼身照顧了我那麼多日,早就影響了閨譽,人非草木,我實在是不能拒絕她。」
阿九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不必解釋的,只要是你的決定,我就真心祝福你們。」
文昊也對韓拾玉有意,不管是出于什麼情結,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拿韓拾玉的閨譽來說事,不過只是一個擋箭牌吧?韓拾玉是以出外辦事的名義,離開韓府近一個月的,並沒有其他什麼人知道她其實一直都躲在夏府之中。事實上,韓拾玉本來就是個拋頭露面的商女,坊間對她的傳聞中也多有不好听的說法,文昊特地去強調她的閨譽,讓阿九十分無奈。
「那麼她同意了?」
文昊眼神一亮,點了點頭,「她說,韓府她只舍不得幼弟小山,韓百林和韓千雪,她早就已經對他們失望透頂了。我殺了于海,右相家已經絕後,爹爹的仇,也算是報了。我想,等我的傷再好上幾分,就帶著他們去涼州,我在那還有些生意,過些平凡的日子也好。」
阿九心中百感交雜,但是卻不能把她心中的秘密一吐而快。文昊好不容易放下了心中的仇恨,願意去過些輕松的生活,自己又何必要打破這平靜。更何況,那始作俑者還是自己的親伯父。
她強捺心中的情緒,笑著說,「那很好啊,你那不是有假死藥嗎?趁你身子好了一些,這幾天就讓她先回府,把該安排的安排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文昊頓了頓,試探道,「阿九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阿九笑著說,「若能做到,必定相幫。」
文昊有些遲疑,但仍舊開了口,「我打算我和爹娘憨哥兒先去涼州,拾玉可以晚些再來,這樣能少惹些嫌疑。只是我的大多數屬下都在京城折損了,其他的都分布各州,一時間調不出人手來。妹妹能否借我些人使使?」
「我還以為什麼事把你為難成這樣,你放心,我會派人把她從棺木中挖出來,然後弄醒她,再安然把她送到你身邊的。」
阿九听文昊提起過這種假死藥,原本在南疆的時候,這也是阿九死遁的一種選擇方式。這藥入口之後就如同生了急病,拖不過兩日就會一命嗚呼,乾國一般停尸三日便要發葬,等到做法祭祀的人走了,就得派人立刻把人從棺木里救上來,只要喂他一口烈酒,就能立時醒了來。
若是救得不及時,假死之人自個兒在棺中轉醒,那麼就有窒息的危險,假死說不定就會變成真亡。
文昊听到阿九答應了,方才徹底放下了心,他鄭重地對阿九道了聲,「謝謝。」
珍娘在江州住得習慣了,又舍不得羅媽媽和阿九,有些不願意去涼州,但文昊既然已經作了決定,她也就不再堅持,更何況,文昊的身子還沒有大好,仍舊需要她的照顧。
她把憨哥兒遞給平芬,一手拉著羅媽媽,一手拉著阿九,依戀地道,「原以為這回能定下來了,想不到還是得走。別的倒也罷了,就是舍不得你們幾個。那涼州,人生地不熟的又偏遠,我和我家憨哥兒,以後可得寂寞了。」
阿九安慰她,「等風頭過了,我那月照山莊也造好了,你們就回來。」
珍娘愁著眉頭,「右相跋扈,必不肯善罷甘休,等風頭過去,怕是遙遙無期。」
阿九搖頭笑道,「珍姨怎麼就忘了,那右相年歲已高,朝堂之上他再也蹦達不了多久,他又沒有後人,等他一退了下來,還有誰會替他出頭?」
果然,珍娘听了這話,便高興起來。
沒幾日,夏山泉便帶著珍娘,憨哥兒,還有傷情未好的文昊離開了江州。
又過了幾日,韓府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聲,韓家大小姐突然得了急病,把江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請了來,也沒能救回過來,芳齡十八歲,就溘然而逝。
韓府沒有了主心骨,僕眾們都很惶恐,不知道接下來的命運會怎樣。韓百林卻像是突然長大了一般,再不復之前木訥的模樣,主動挑起了家里的事情,在他的費心操持下,韓拾玉的葬禮倒也辦得並不寒酸。
出殯那日,整個江州城數得上的人物,盡都出席了,阿九作為鄰居,自然不能不到。
望著整個韓府的白幡白綾,阿九不禁想起了她在南疆的往事。一樣是死遁,自己是為了和所珍惜的親人更好地生活,而韓拾玉卻是為了愛情拋棄了親情。
她嘆了口氣,對身旁陪她一塊來的袁陌說道,「阿陌,若是親情和愛情之間,不能兩全,你會選擇哪個?」
袁陌想了想,「姐姐所說是指什麼?」
阿九笑道,「比如你看上了一個姑娘,姐姐卻很不喜歡她,那你是听姐姐的話放棄那位姑娘呢,還是選擇那位姑娘,從此不與姐姐來往?」
袁陌搖了搖頭,「我喜歡的姑娘,必是姐姐喜歡的。就算你們之間哪里有了誤會,我也定是想辦法消除你們的芥蒂,然後再想法子讓你們互相喜歡對方。」
阿九心里不由又對袁陌高看了一眼。
姐弟兩個正在說著話,一道尖銳的叫聲打斷了他們。
袁陌的身子便有些微微地發抖,阿九不禁皺了皺眉頭,她拉著袁陌的手,柔柔地道,「你是袁陌,是我的弟弟,你比他們所有人都尊貴。」
袁陌在阿九的安慰和鼓勵下,終于放松了下來,他感激地望著阿九,點了點頭,剎那間,錦衣華服的美少年身上,散發著無限地貴氣與霸氣,令在場之人無不為之側目。
江雨鳶幾乎是撲過來的,好在袁陌靈巧地避開了。
袁陌橫眉冷對,「這位姑娘,還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今日是韓大小姐出殯,莫要在此大吵大嚷,擾了死者清淨。」
江雨鳶不可置信地望著袁陌,張大了嘴,一手指著袁陌,「小宗,你……你怎麼能對我如此大聲說話?」
袁陌的俊眉一皺,剛要說話,卻只听江明厲聲喝止道,「雨鳶,你給我住口」
阿九似笑非笑地看著一臉懊惱的江明,「江大人,這可是第三次,因為什麼小宗的事,咱們鬧不愉快了。」
江明忙上前賠笑道,「小女無知,還望袁公子千萬不要見怪。」
袁陌冷笑,「你們父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和什麼小宗相提並論,到底有沒有把我袁陌放在眼里」
江明得到的線報上,雖然指出袁九乃是獨生女,並無什麼兄弟姐妹,但江明卻不敢小看了這叫袁陌的少年,他混身上下,無處不散發著貴族之氣,輕易不敢直視。
他忙道,「袁公子請放心,以後絕不敢再犯。」
人群中漸漸有小聲的議論,眾人都在猜測這袁公子的來頭,連巡撫大人都要對他如此恭謹。
突然,人群中響起一個嬌弱的聲音,「這袁府還真是讓人生疑,大少爺袁九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一個女人,這位二少爺又生得與巡撫家逃跑的女旦一模一樣。」
這話,直指阿九先前女扮男裝,又影射袁陌就是那女旦小宗,圍觀的人群不由像炸開了的油鍋,沸騰了起來。
阿九定楮望去,只見那說話的女子,一身縞素,頭上還戴著白花,分明就是韓府的二小姐韓千雪。
江雨鳶跑了過去,拉著韓千雪的手,「她就是那個女扮男裝,騙你感情的人?」
韓千雪生得美貌,如今一身縞素,又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贏得了不少同情,她眼中帶淚,一步步地走到阿九面前,眼神中充滿了憤恨,「你……為什麼要假扮男人,欺騙我的感情?」
阿九冷冷一笑,連理睬她都不屑,轉身對緊隨而來的韓百林說,「令姐芳齡早逝,我等同悲于心,只是韓家不可一日無主,韓公子還需節哀。大家近鄰而居,固然從前鬧過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但我與令姐卻仍算得上有幾分交情,以後若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派人來說一聲,力所能及者,定當全力相幫。我還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韓百林感激地作了一揖,「多謝袁小姐了」
韓千雪與江雨鳶同時叫嚷道,「不許走」
江雨鳶傲慢地望著阿九,「巡撫大人在此,你連個招呼也不打,說走就走了,是為不敬,我要治你這不敬之罪。」
江明被他這冥頑不靈的女兒給氣地全身發抖,已經和她說過了,袁九惹不得,迎面踫到都要繞道而行,也請了教習女子規矩的嬤嬤,怎奈朽木不可雕,仍舊是給他惹了禍。
阿九笑得更明媚了,「江明,你女兒要治我對你不敬之罪呢那我應該要治你個什麼罪啊?」
江明雙腿一軟,就已跪下,「小女無狀,江明教導無方,還請郡主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