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和榮昌公主等人疾步往天子的寢宮走去,即便為了方便公主皇子們回宮探望天子,光華門已經是離深宮內院最近的一個門,但走來卻仍舊花了不少時間。
榮昌公主望著空蕩蕩的內廷眉頭緊皺,若是往日,一入光華門便會有引路的公公,一路走來也能遇到不少宮人,哪能像今日這般,連個灑掃的人都看不見。
已經出嫁的公主,入宮的時間是有規定的,除非天子或者太後特召,不然只能在每月的初一十五進宮覲見。覲見的前日便有內監入公主府宣讀了天子的旨意,太後和天子身子有些不爽利,公主和皇子都不必去覲見了。
榮昌初時並不為意,她的母妃早逝,王後與她並不親近,太後體弱,天子事忙,以往也常有不必讓她覲見的事情發生。
直到眾人皆傳長樂郡主回京,她方覺察到有些不對勁,長樂便是壽昌,這已經是宗室之中人人皆知的秘密了,壽昌既然已經決意跳出天家,又怎會無端又入京城,這其中必是有什麼隱情的。
能夠引得壽昌回京的原因,除了天子和太後,榮昌再想不到其他,難道是宮中出了什麼事?她讓駙馬忠國公世子柴勤去打探消息,但宮中似乎像是個鐵桶一般,任何一絲風聲都流露不出來,這便讓她更加慌亂。
然而昨日開始鋪天蓋地的流言似乎證實了她的猜測,她畢竟乃是天子的長女,不能什麼都不管不顧,正當她焦頭爛額坐立不安之時,柴勤給她帶來了長樂郡主大鬧光華門的消息,她立馬便趕來助陣,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見到父皇。
想著,榮昌公主眉間隱隱帶著憂慮地問,「小九,看這架勢,宮中的人馬想必都已經被清洗了一遍了,也不知道父皇怎樣了,他還好嗎?」。
隨行而來的衡權等人也是滿臉的關切,若是天子的皇位是以不正常的方式被替換的,他們這些老牌世家的利益必將受到最大的沖擊。
阿九的臉上顯出憂色,沉沉地道,「我已經見過天子了,他被人下了一種叫煎熬的慢性毒藥,毒素一點一滴浸入身體,已經有半年多了,一月前不小心受了風寒,而治療風寒的藥物卻與此毒相克,使得天子的身子病得越發沉重。」
榮昌著急地問,「那該怎麼辦?是否能找到解藥?」
阿九拉著她的手,給以寬慰的一笑,「二姐姐放心,我上次臨走之時給了天子伯父清毒的聖藥,雖然不能全解了此毒,但情況卻不會再惡化下去,毒素慢慢被清,只要有金針引穴,便能全部解毒。」
榮昌和眾人皆都松了口氣,阿九道,「于奎把所有的禁衛軍都大清洗了一遍,也使得這宮內的宮人皆都被迫屈從于他的yin威,天子的內宮,完全忠誠于天子的人,已經不多了。即便我們等下見著了天子,這接下來的路卻也不好走。」
衡權大怒道,「于奎不過只是天子的一條狗,他的身後也沒有顯赫的家族,他如何能做得出這等謀逆的事情來」
阿九搖搖頭,「大世家和新銳官員的矛盾由來已久,于奎雖然沒有家族,但是身後卻有眾多出身寒門的官吏支持,只有清洗掉舊的大世家,才能建立起新的,他們才能有更多的利益。天子為了振興乾國,不拘一格將人才,朝中官員多是寒門子弟,這也是為何天子一月不上朝,朝中政事盡右右相經手卻沒有人敢闖宮探望天子的原因。」
衡權听後大驚,但細細想來,阿九所言卻不無道理,為了平衡世家的權利,他們這些公侯伯雖然有崇高的爵位和地位,也能出入朝堂,但所掛的卻都是閑散的職務,朝中掌握著重要的官職的,皆是寒門子弟。
不知不覺,一行人已經到了天子寢宮,李公公早已經等候多時了,「公主,郡主,眾位大人,你們可來了快請進來」
以李公公的能耐,他們在光華門口的一場大鬧,必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天子想必已經久等了。
天子的面色比之那日看起來已經好多了,也能夠勉強坐起來靠在龍床之上,見阿九等進來,饒是一代君主,天子的眼中卻也濕潤了。
眾人激動地見過禮,天子的目光便柔和地轉向榮昌公主,「小二,你也來啦荷哥兒還好嗎?朕已經有許久未見到他了,頗為想念他呢」
荷哥兒是榮昌公主的長子,方三歲,甚得天子的愛寵。
榮昌公主滿眼含淚,緊緊握住天子的手,「荷哥兒很好,吵著要見您,等這邊的事了,我就帶他進宮來見您」
天子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向阿九,「于奎他剛才又命人送來了一碗湯藥,銀針並不能驗出什麼來,那些人非要看著我喝完才肯離開,但我趁他們走後,吐在這花瓶之中,只是仍然有不少藥入了月復,不知道是否有礙。」
阿九道,「天子伯父,小九有辦法治好你的毒。只是需要金騎衛帶一個人進來。」
金騎衛十分熟悉內功,若是同行的皆是高手,那麼躲過禁衛軍並不困難。
天子的眼楮一亮,「當真?那還不快宣」
阿九便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管子,嗚嗚咽咽吹了起來,不一會兒,便見兩個高大的男子從天而降般進入了天子的寢宮。
天子見了來人,欣慰地一笑,「金大,你終于回來了」眼前這分明就是被他派出去後杳無音訊的金騎衛老大。
金大單腿跪地,「陛下,金大中了埋伏,與其他的兄弟們被困住了,與外界失去聯系,還請陛下恕罪。」
又指著身旁那玉樹臨風的男子道,「多虧了這位小哥派人把我們兄弟救了出來,我等連夜趕回,其他的兄弟正在暗中等候陛下的差遣。」
天子百感交集,不由問道,「不知道這位小哥是何方高人?」
阿九笑著說,「天子伯父,他是小九的郡馬,青州齊遙。」
天子的眸色便深了起來,他細細地打量著眼前這儀表非凡的男子,過了良久方嘆了口氣,「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伯父錯了……等這事了了,伯父親自為你操辦婚禮。」
阿九笑著謝過了天子,她的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之所以要選在這個時候把齊遙推出來,便是為了天子的這句承諾,她的身份上仍然是天家郡主,就算和齊遙辦了婚禮,卻並不能被天家承認。
衡權等四人在場,榮昌公主也听得分明,這時候天子的許諾,必然是要做到的,也算是為齊遙明了身份。
齊遙心知阿九的想法,心中暖暖的,他沖阿九柔柔一笑後,便對天子說道,「陛下,還煩請讓小子給您把脈。」
天子挑起眉頭,「你還懂醫?」
阿九笑著接話,「他便是我說的,能治好天子伯父毒的人。」說完向齊遙眨了眨眼。
齊遙把完脈,臉色顯得輕松了些,「太好了,我的玉露丸竟然對這煎熬毒藥還挺管用的,陛下面內的毒素已經解得差不多了,我等下金針引穴便能盡解。」
學武之人,對人體的穴位都記得滾瓜爛熟,多少都有些粗糙的醫者本事,齊遙雖然算不得是個醫師,但劉國手老人家卻教過他金針,沒吃過豬肉也曾看過豬跑,雖然是第一次替人治病,但齊遙卻並不緊張。
實在不行,自己也能用內功幫天子把毒逼出來,阿九說過了,這次就是要在天子面前樹立良好印象,若是自己救了天子,那麼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再拆散自己和阿九了。
果然,齊遙熟練的手法引起了眾人的贊嘆,等到黑血從天子指尖盡數流光,轉為紅色,齊遙立刻就給天子封住了針口。
一顆大還丹入月復,天子只覺得頭也不暈了,渾身也有力了,甚至還能下床立起來,他不由激動地道,「朕似是好了」
齊遙笑著說,「陛下的毒是解了,但身子遭長久下毒卻有些虧空,還得好好地補補,才能慢慢恢復元氣。」
天子高興地道,「小李子,給公主郡主,郡馬大人,以及各位大人賜座」
阿九便向齊遙得意地一笑,當眾便已經稱呼齊遙郡馬大人了,這便意味著承認了齊遙,其實就算天子不承認也沒有關系,他們兩個人盡可以過美好的日子,但阿九心中卻始終認為,這樣對齊遙不太公平。
沒有天子的認可,齊遙便不能被宗室所承認,就算阿九自己拋棄了身份,但她卻仍然是天家之人,投生在這封建時代,家族和門第還是十分重要的,自己如今所擁有的一切,不都是建立在郡主這個身份上的嗎?
自己的龐大財產,是來自爹爹,若爹爹不是慶王,他如何能留給自己那麼多的財富?自己又如何能夠買山蓋山莊,買鋪子做生意,若沒有自己這個郡主身份挺著,自己的生意又如何能夠安然做下去?
所以阿九早就想通了,要在官大一級壓死人的古代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須有錢有地位,既然已經付出那麼多,那麼郡主的身份自己並不打算放棄。
做個隱居田園,縱橫山水的郡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