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上岸,鬼大和鬼小就把趙律推著往前,早有一大群得知消息的蠻族族人趕了過來,多半是婦孺,一見了趙律,便都把手中的咸魚沖他臉上劈頭蓋臉地扔過去。
蘇展大喝一聲,「再過七日,是我蠻族的孟籃節,到了那日,我們將舉辦隆重的婆娑典禮,到時候,還請各位早些到來。」
那些本來憤怒不已的人們,一听到這話,就都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再也沒人沖趙律吼叫過一句。
阿九頗覺得奇怪,不由問道,「什麼是孟籃節?」
鬼小搶著說,「孟籃節是我們蠻族最盛大的節日,禱告神靈,祭奠死去的亡靈,祈盼明年能有好日子過的,當然也是我們族中一年一度男女相聚,挑選伴侶成親的日子。男女老少,個個都把孟籃節視為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
阿九不解地問,「那婆娑典禮又是什麼?」
鬼小答道,「自然祭祀典禮了。」
可是……阿九還是不太明白,那些人們的表情變化實在是太過詭異,怎麼能前一刻還是巨大的憤怒,後一刻卻變成巨大的歡喜滿足了呢?
鬼大沉沉地補充道,「婆娑典禮,是需要上祭品的,往年都是我們從南疆買回來的牲口,豬,羊,牛都有過,等祭祀完,再活殺祭品,然後大家把祭品分一分,食用這個可以讓大家延年益壽,心想事成。今年,則要拿大家都很痛恨的趙大將軍作祭品。」
阿九張大嘴巴,大聲喝道,「什麼」
趙律也覺得渾身一窒,全身的寒毛都豎立了起來,他並不怕死,當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本來就是把腦袋別在了褲腰帶上,但他卻不想以這種方式死去,最可怕的是,自己的肉還要被人分一分,食用。
想到這里,即便是如趙律一樣的鐵血男子都忍不住發寒,更何況是阿九這樣嬌滴滴的弱女子呢,更何況,她還懷了身孕,對氣味特別敏感,哪怕是想象中的也不行
于是阿九華麗麗地又吐了一回。
鬼大鬼小小聲地嘀咕,「就說乾國的女孩子嬌氣,不過就是這麼一說,她也能吐成這樣,幸虧我們蠻族沒有這樣的,不然豈不是麻煩死了」
蘇展卻是若有所思,她似乎自從上了沙島後,就變得十分容易嘔吐,而且還吐得很厲害。
趙律則是關切地問,「阿九你沒事吧?」
阿九忙用帕子擦了擦嘴巴,勉強笑著說,「沒事,我沒事,就是覺得太血腥,有些不舒服。」
蘇展冷冷地道,「鬼大,把趙律給我押入囚室。」
鬼大點頭,把趙律牽了走。
阿九驚訝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那我呢?」
蘇展沒好氣地道,「你還住原來的地方。」
阿九眉頭一皺,「這不妥當吧?說起來,我不也是你的囚犯嗎?」。
蘇展沒有繼續和她糾纏,揮了揮衣袖,便離開了。
鬼小望著他們幾個的背影,對阿九說道,「別看了,族長的手段可厲害著呢,你還是乖乖地回房吧,我送你回去,你順便再給我講講,他們蠱族到底是怎麼在南疆站穩腳跟的。」
阿九起了興致,心中暗想,拉過來一個是一個,先給鬼小洗腦,再給鬼大洗腦,等他們兩個都成了自己的支持者,蘇展就孤立無援了,到時候,還怕蠻族不歸順嗎?
于是拉過鬼小,興沖沖地把曾經藍禾和她講過的蠱族發展史,一股腦兒地都說了一遍。
一向喜好鬧騰的鬼小听罷,卻沉默良久,他低低地說,「族長說的話自然是大道理,但為什麼我卻覺得你說的我更想听?因為這些虛名,我們蠻族一次又一次地上戰場,一次又一次地犧牲兄弟,若不是我們蠻族大多都生了男孩,怕是這一次又一次下來,連繁衍都沒法繼續了。我們普通的蠻人,所求的,不過就是安穩的生活,日子能夠過下去而已,我真的有些疲倦了……」
阿九望著那高大的身軀,卻脆弱得像個孩子一樣的鬼小,也生出不少感嘆來,「戰爭本來就是野心家的游戲,平民百姓誰不渴望有安穩的生活,最好戰爭永遠不來。就算是戰勝的那個國家,也總有兵士會犧牲,一個兵士對于一個國家,自然是微不足道的,但對于他的家人卻是重要之至。說到底,那些沖鋒陷陣的,永遠不是至高無上的領導者,所以他們才會那樣濫用殺戮。」
鬼小忽然道,「族長他從小就和我們不一樣。據說,他自從出生起就帶著面具。」
阿九對那閃閃發亮的銀色面具也頗有好奇,「哦?那是為什麼?他長得太丑了?」
鬼小搖了搖頭,「除了族長自己,和他的父母,誰都沒有看到過他的臉。老族長說他的臉受到了神的嫉妒,所以只能用面具遮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帶領我們蠱族走向富強和勝利。」
阿九想起了他屋中那些令人以後的地方,不由問道,「你們老族長,也是蠻人?」
鬼小責怪地問,「為什麼這麼說,當然是蠻人啦若不是蠻人,又怎麼能做我們蠻人的領袖呢?不過老族長的夫人,卻不是蠻人。」
阿九立刻豎起了八卦的耳朵,忙問道,「哦?」
鬼小撓了撓頭,「我也不太清楚,那時候我還小。只記得族長的娘親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長得和我們都不太一樣,嗯,長得和你差不多。後來我听說,她是從老族長從海邊撈上來的,據說是月光女神降臨蠻族賜福,一不小心失了足,她感念族長對她的救命之恩,所以才留了下來,給我們蠻族賜下神子,振興我們蠻族。那時候我還小,便信了。但現在想起來,這世上哪有什麼月光女神?族長,也根本就不是什麼神子。」
阿九垂著頭,想了想,大概能理清楚這事情的脈絡來。蘇展的娘親是乾楚晉三國的女人,因為只有乾國與沙島是緊靠著的,所以乾國的可能性最大。她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所以不小心或者是故意掉入了海中,被老族長救了起來。
老族長貪圖她的美色,想要娶她為妻,也有可能她也是自願的,但是又怕族人不同意他娶一個外族女子,所以就編造了一套謠言,在神化之下,族人自然是歡欣鼓舞地同意了,不多久後,蘇展出生了,因為某種原因,所以他的臉不能讓族人看到,老族長又發揮了神棍精神,編造了另一個謊言,讓族人再一次相信了,然後蘇展才能順利地接過族長的位置,才有後來族人對他的言听計從。
一個剛出生的嬰孩,為什麼不能讓別人看到他的臉呢?
阿九的腦中忽然靈光一現,也許他的臉上沒有蠻族人的印記,族人不能認可他的地位,所以老族長才會在他臉上套上面具,只要面具不揭,他的秘密就不會被發現。
但是,就算是蠻族與乾國女子的混血兒,也多少都會帶著些父親的遺傳啊,更何況族人都知道蘇展的母親,不是蠻族人,那麼孩子長得有些不一樣,便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忙問道,「你們老族長,姓什麼?」
鬼小有些困惑,「姓?」
阿九忙指著他說,「比如你姓鬼,那你們老族長姓什麼?」
鬼小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這個啊我們蠻族的人本來沒有姓,只有名,但是家家戶戶都生很多小孩子,光是想名字就煩死了,所以就連著取名字,比如我家上面還有幾個哥哥,叫鬼上,鬼下,鬼來,鬼去,輪到我們兩個了,就叫鬼大鬼小了。族長的名字嘛,我記得我爹爹活著的時候,是叫他沙漲,對,就是沙漲。」
阿九听罷,深深地嘆了口氣,好吧,她敗給充滿智慧的蠻族人了。
這麼說來,蘇展的母親,很有可能姓蘇。
若是這會小遙子在身邊,或者她在自己家,便能很快地知道蘇展的母親到底是誰了,來自公侯伯爵府第,姓蘇的人家,本來就不太多。
建寧侯蘇家也不大可能的了,她清楚地記得蘇家沒有女兒,幾代之內都沒有過女兒。
剩下的便是她祖母承恩侯蘇家,但祖母那輩,也只有祖母一個女兒,並沒有听說過還有其他的女兒,除非是旁支的,但旁支的女子,是不可能有那樣華麗的禮服的,錦羽織並不是旁支的女子所能穿得的。
那該是誰家的呢?
電光火石間,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如果蘇展的臉,完全便是乾國人的臉,一點都沒有蠻族人的特征的話,那便就能夠解釋為什麼他從來都是戴著面具的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也有可能蘇展的親生父親是姓蘇。
「蘇…….」她不由反復地咀嚼著這個字,想從上面得到些什麼線索。
「蘇……」
鬼小一臉納悶地問道,「你在蘇什麼?」
阿九猛然跳了起來,「蘇」
她不由為自己豐富的想象力驚呆了,但無論從年齡,時間點,還是蘇展房間里的蛛絲馬跡推斷,她的想法還是很有可能的。如今她所要做的,便是證實自己的想法。
若此蘇,果然是彼蘇,那麼也許,自己和趙律都不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