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兒,瓔兒……」
此起彼伏的呼喚聲由遠及近,漸漸就在咫尺,齊瓔小心地把自己完全縮進了陰影里,她的心情很是忐忑,月照山莊里高手如雲,她這點微末的道行,也不知道還能躲多久。
腳步聲靠得已經很近了,正是沖她所躲的方向而來,看來今日她是躲不過去了,她微微地嘆了口氣,正想站起身來舉手投降,卻忽然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灰鵠叔叔,你們是在找瓔兒嗎?」。那女聲脆生生的,清亮無比,煞是好听。
齊瓔便頓住了身子,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她知道這次,一定能夠蒙混過關。
不錯,那冒充她答話的女子,便是自己的雙生妹妹齊珞,姐妹兩個不只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都很相近,若不是熟悉的人,一時並不能分辨。
其實,若是平時,灰鵠卻是可以分清的,但此刻尋齊瓔尋得久了,心中著急,加上齊珞又刻意壓了聲音,學著姐姐說話的語氣,是以一時之間,竟然迷了灰鵠的眼,亂了他的耳。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直到完全沒有了聲響,齊瓔才松了一口氣,她站了起來,拍一拍身上的灰塵,撿起剛才齊珞故意丟在地上的紙團,然後回頭望了一眼,得意地往莊門走去。
她一身丫鬟的打扮,又特意用灰把粉女敕的小臉抹了一遍,掩了她絕世的容顏,粗粗地一看,就如一個撲通的小丫鬟一般,並不惹人注目。
她笑嘻嘻地把出莊采買的牌子遞給了守門的衛士,很容易地就被放了行,牌子是從羅婆婆那拿的,羅婆婆在莊里的地位頗高,她的丫鬟要出去買東西,還沒人敢不放行。
她笑眯眯地從懷中掏出那個紙團,只見上面倉促間寫下了三個潦草的大字,等著我。
齊瓔笑著搖了搖頭,果然妹妹也怕被殃及到,她又回望了月照山莊四個漆金的大字,心中忽然流淌過一絲不舍,但很快便把這感覺全力拋開,臉上浮現出毅然決然的表情。
她要去京城找大哥,才不要留在月照山莊,整日被爹娘的嘮叨摧殘,她才十四好不好,用得著那麼著急給她相親嗎?爹爹也就罷了,可娘親她不是吃過盲婚啞嫁的虧嗎?
再說,那個相親的對象……也太尷尬了點吧?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個趙連城可是娘親前夫的兒子,他的親娘屢次害了娘親,而最後卻也是因為娘親而被發落到了家廟,不久就郁郁而終。這樣復雜的關系,就算她不計較對方比她老了好多歲嫁了過去,也不會幸福的好不好?
好吧,就算是爹娘覺得趙伯伯自娘親離開他後,就一直未娶,覺得內心有些不忍或者愧疚,但也用不著把自己的女兒填上去還債吧?
趙伯伯雖然幾次相求,想要自己做他的兒媳婦,也發誓會對自己如同親生女兒一樣,但顯然自己將要嫁的是趙連城,不是趙伯伯好不好,爹娘不顧趙連城那尷尬的身世,竟然還真的要自己和他相親,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到此,她不由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家里最靠譜的人是大哥,自己去找大哥求助總沒錯。
齊瓔加快腳步,見左右無人,便閃進了一個巷子,不多久便到了一個小院門口,敲了兩下門,便有人迎了她進去。
等再出來的時候,便已經著了男裝,儼然一個俊俏的小公子,她的手中牽著匹駿馬,肩上背著個包裹,沖著院中的人揮了揮手,便翻身上馬,朝京城的方向駛去。
齊瓔不是第一次出門,從小到大,爹娘幾乎每年都會帶著他們幾個孩子出門見識見識,所以她雖然年紀不大,但大乾國的幾個州府,她都已經走遍了,甚至還去過楚國和晉國的國都。
京城的路,她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所以在經過了十多日的快馬疾馳後,很快便來到了目的地京城。
齊瓔並沒有急著便去安王府找哥哥姬譽,而是繞道去了東街,東街有她最愛吃的小吃鋪子生津齋。
她買了幾包愛吃的蜜餞,又打包了一些,新嫂嫂也愛吃蜜餞,她既然來尋求哥哥嫂嫂的庇護,那就先討好討好新嫂嫂。
忽然一輛疾馳的馬車飛奔而出,騷動了平靜的街市,她瞥眼過去,竟看到一個年幼的孩童正擋在了馬車的前面,她不由大驚,「快躲開」
說時遲那時快,便飛撲過去,想要把孩子推開,卻不料那孩子被其他人一把撈起,而她自己卻一時不察被台階絆倒,她心中暗呼倒霉,難道自己出師不利,還沒到大哥家,就要受這馬蹄的摧殘了嗎?
這時,一股大力向她席卷而來,剎那她便被卷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她深深地松了口氣,剛想對那救命恩人道謝,那人卻已經把她放下,然後一個縱身飛躍到了仍舊在疾馳的馬車之上,一把勒住了韁繩,將馬車停住。
車中伸出一個圓滾滾的腦袋,甕聲甕氣地斥責道,「是誰,膽敢劫持本王的馬車,都不要命了嗎?」。
齊瓔的眉頭一皺,那馬車里伸出來的腦袋,分明屬于她的小舅父,先帝除了如今天子之外,唯一所剩的小兒子姬戎。
他的母妃雖然只是個卑微的宮婢,但天子體念他是唯一的手足,所以等他成年便封了他作榮王,也因為同樣的原因,所以對這個驕橫的榮王,天子一向都頗為保護,如今的榮王,儼然已經成了京城一霸。
救了齊瓔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約模二十歲的年紀,一身青衣,顯得飄逸不凡。
只見他含著隱隱的怒氣斥責道,「敢問這位大人,可知曉這東街不通行馬車?即便是能通行馬車的街道,敢問可能在人來人往的路上,用這麼快的速度飛馳?剛才那位小兄弟為了救一個孩子,差點在你的馬蹄印下受傷,敢問這位大人,是否該向那位小兄弟道個歉?」
馬車上的榮王冷笑數聲,「我堂堂榮王還需要給一個小民道歉,真是笑話。還有你,竟然當街沖撞皇親,是為對天家的不敬,該是死罪。來人啊,把這兩個人給我抓進刑部大牢,從重問罪」
那年輕人看樣子功夫極高,但怎奈雙拳難敵四手,他手中空無一物,但是榮王的侍衛卻都有重兵器,很快他便被制住。
齊瓔剛想開口,但卻被榮王身後的護衛制住,手中的蜜餞掉了一地,那些人緊緊地壓制住了她,連話都沒讓她有機會開口說,便把她和那年輕人一齊押往了刑部大牢。
齊瓔好奇地望著這傳說中的刑部大牢,她曾听娘親回憶往事的時候說起過,那時候刑部大牢還押過她的天子舅舅,看起來自從天子舅舅登基之後,刑部大牢進行了很妥善的管理,牢房很干淨,獄卒也不粗暴。
「對不起。」與她同被押來的那年輕人低聲道,他的表情顯然有些頹喪,但望向齊瓔的眼神卻無比真誠,他真的對無辜把齊瓔牽連進來這件事感到很抱歉。
齊瓔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我還沒謝過你救了我一命呢,你說什麼對不起。再說,這又不是你的錯。我叫齊瓔,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的臉上更見愧疚,他遲疑了一下,便開口說道,「我叫蘇滿。」
「蘇滿?」齊瓔慢慢咀嚼著這個名字,忽然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她脆脆地說道,「蘇滿,那我們就算是認識了。」
寂靜的牢房,只有他們兩個人,過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提審他們兩個,蘇滿嘆了一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人來見我們,看來今夜,我們得在這過夜了。我倒還罷了,看齊兄弟你的模樣,定是大戶人家出身,定不能習慣這牢房。」
齊瓔微微一笑,「我也無妨。他們總是會派人來提審我們的,畢竟是天子腳下,總不能因為榮王一言,就把我們兩個定了罪,連分辯的機會都不給,直接定了罪,也總不能就把我們兩個關在這牢房,從此沒人來管我們了吧?」
蘇滿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他搖了搖頭,「京城重地,竟然還有如此跋扈驕橫的人,即便他貴為榮王,但難道就沒有能管得了他的人嗎?」。
齊瓔撇了撇嘴,天子倒是能管,但天子舅舅他頗有些護短,初時還有御史會在他面前告上榮王一狀,但是平常榮王在天子舅舅面前表現一直都挺好,所以他總不信一向老實厚道的榮王會如此驕橫跋扈,倒把御史斥責了一頓,後來時間久了,大家也習慣了,只要他不鬧出人命來,就連御史都再懶得管他了。
這是全京城甚至整個大乾國的百姓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蘇滿卻似完全不知道一般,齊瓔不由問道,「你是第一次來京城?」
蘇滿點了點頭,眼中隱隱含著淚意,「爹爹病逝了,臨終前囑咐我和弟弟要把他的骨灰送回京城祖墳,與祖父祖母曾祖父他們合葬。弟弟貪玩,剛入京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好在東街住的客棧附近等他,沒想到還沒辦完爹爹的交代,竟出了這等事。」
齊瓔不由皺起了眉頭,沒想到這蘇滿身上還背著這樣的使命。自己本來是覺得這種入獄坐牢的體驗也很好玩,尤其是還有個心中有點好感的人一起作陪,不妨體驗一下人生,反正等有人來,她一表明身份,就再沒人敢繼續關著他們了。
但蘇滿的身世卻讓她有些猶豫,是否應該提前結束這游戲了?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些響動,她探出耳朵仔細地听,一個粗著嗓子的人吩咐道,「王爺命令,直接把那兩個沖撞了他的人處理掉,反正這兩人看著不像本地人,也沒有其他伴,直接處理掉,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