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湛皺著眉頭,對著電話道︰「不會的。」又覺得這樣歇斯底里有些怪異,干脆丟了電話跑到容陵的房間去。
他已經想好了,去了以後就說些什麼。不管怎麼說,自己的親人也是不會對容陵不利的。雖然說父親他們戰功彪炳,功勛卓越,但是,都是沒有二心的人。容陵會說出這個話來,看樣子誤會也積累的深了。實在是奇怪極了。
可是當他猛的推開門的時候卻愣住了。
容陵整個身子掛在床邊上,電話線繞在胳膊上,貼著耳朵,有氣無力的樣子。
他狹長的丹鳳眼兒斜斜的吊著,越發張揚出他的秀美與艷麗。
膚色在這個夜里更加的白皙起來。只不過身上到處都是死灰色的斑點。而脖子上那個血紅的傷口也結痂了,留著難看的殷紅突起。當光澤跟灰暗結合在一起,洛湛不禁覺得眼前這個人變成了一個別的人。看著陌生極了。
他完全褪去了妝容。顯得無比的嬌弱。
洛湛簡直有些不忍心。
死亡離我們這麼的近。我們除了等待他的到來,好像別無辦法。
他慢慢的靠近他,覺得有什麼要噴薄而出似的。不知道是眼淚,還是心。
容陵率先反應過來,抽過旁邊的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身體,才尷尬的笑了笑,說︰「別看了。」
洛湛覺得眼楮已經有些濕潤了,慢慢的靠過來,坐在床邊上。依然細細的看著他。
容陵的笑容顯得很誠懇,「我自己都不想看了,你還是別看了。」
洛湛很想笑著打趣一句說︰「你這個騷包的人,要你嫌自己不好看還真是難得。」可是嗓子被堵著了似的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半句的話來。
電話還通著,藍調在那邊絮絮叨叨的說些什麼。
洛湛知道自己現在特別難過,難過死了。這樣的表情也真是不適合出現在容陵面前的。他明明不想讓他難過。
容陵挺坦然的問︰「什麼時候知道的?給我打電話那會兒吧?」
他有反常成這樣嗎?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容陵又笑了,「這要是我沒事兒,大概是請也請不動你的。所以說,這個事兒值得。」
洛湛不知道說些什麼,挺難受的看著他。
容陵繼續道︰「放心吧,卓靳都沒事,我又怎麼會有事呢。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嘛。」
洛湛終于有些不是滋味的喝住了他。「喂,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呢。」
容陵病怏怏的往後面倒了倒,眼神都有些五顏六色的渙散,撒嬌一樣軟綿綿的說︰「大概是燒糊涂了。」
洛湛連忙伸手探了探,真是發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燒起來的,可能就是那會兒呻@吟的時候吧。
想要罵他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全吞下去了,「你等著,我去找冰袋來,順便弄條熱毛巾。」剛剛站起來,想到什麼了似的,連忙對著電話說︰「藍調你過來,容陵發燒了,你趕緊來看看,是不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別又惡化了。」然後把纏繞在他身上的電話線收拾好,放在床頭櫃上。
藍調連忙應了。
洛湛這才去準備東西。
容陵的身子是一向不好的。平時大家就特別注意,不敢讓他出現哪怕是傷風感冒這樣的癥狀。
記得曾經他感冒了一下,那真是勞師動眾,折騰了三個月才好。但是也是因為這個,在他們家找衛生箱什麼的,東西絕對很齊全。
首先給他量了體溫,居然三十九度四。不知道是怎麼燒的這麼厲害的。
他本來是體溫偏低的人,常年都有淡淡的中藥味。但是現在他身上是一種干燥而枯萎的味道,有一種讓人悲傷的死亡氣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容陵身患重癥,令洛湛總是不由自主的往悲觀里去想。哪怕理智告訴他不應該這樣的。
洛湛端來了熱水,低聲問容陵,想要冰敷還是熱敷。
容陵舌忝了舌忝唇瓣,其實還沒有干裂,但是自己心里卻已經有了一種很口渴的感覺。他疲憊的說︰「熱敷吧。」
洛湛點了點頭忙活起來。
容陵就躺在床上看著他,眼楮里熠熠生輝的,看不出有一絲不對勁的樣子。
洛湛給他擦了汗以後在他的頭上端放著毛巾,又拿來了溫水讓他濕濕唇。容陵就著喝了一口。洛湛才說︰「我不懂用藥,你現在情況特殊,也不知道是不是會過敏什麼的,藍調馬上來了,你別擔心。」
洛湛照顧他算是很細致的了,于是笑了笑。
氣氛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洛湛才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那時候你干嘛要瞞著我呢。」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也是能言善道的,開口打破沉默的話也是幽默風趣的。沒想到居然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卻也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不過,他向來很有擔當,問了也就問了。既然問了,就安心的去等待結果好了,結果到底是什麼樣的。他也很想知道。也許只有知道了這樣的結果,對自己來說才是最好的。
容陵笑了笑,眼楮柔和了起來,然後不緊不慢的說︰「沒有特別瞞你,只是不想人知道而已。」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有點兒讓人失落。
洛湛細細看了看他,嘆息一聲道︰「也許經過姚絳的事情以後,我們真的是回不到過去了吧。」
容陵倒顯得更加坦然,他滿不在意的說︰「其實沒有姚絳的話,說不定也有李絳,徐絳是不是?都是命數吧,沒什麼好可惜的。」
洛湛听了卻很不舒服的問︰「你就從沒後悔過嗎?」。
容陵淡定的搖搖頭,「不後悔。」
洛湛以為自己會很憤怒,居然沒有。心情平靜的很,最終居然還笑了出來。「難怪那時候姚絳就是不喜歡你。大概像她那麼大神經的人就靠這麼點可憐的直覺了。」可是有直覺也沒有用,到最後難逃一死,「其實,你也並不恨她。對你來說,她就是某絳而已。容陵,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的很愛她,你也不會後悔嗎?」。
一直以來,為了姚絳,洛湛真的有些仇恨他的凶殘跟變態。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勇敢而強大,能夠保護身邊的人,用一種威猛的姿態站立在容陵的面前,讓他再也不能對自己身邊的人出手。
可是現在,他近乎哀求。
他其實已經足夠強大。但是,他發現自己並不想要跟容陵一樣,動用一些暴力的手段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這跟自己的實力好像沒有關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不能欺騙自己真的可以對容陵下的了手。
他向來重情。也不能因為對方的無情而無情。
姚絳說的對,洛湛永遠都只是按照自己想的來活,身邊的一切都不能左右他的思想。他喜歡你,對你好,只是因為單純的喜歡你,想要對你好而已。沒有任何的評估和雜質。
世間紛紛擾擾,對他來說都不算什麼。所以,姚絳才敢選他,才敢等他,才敢義無反顧。
他鑽牛角尖的時候,旁人才勸不了他。她也才會傷的那麼重吧。
可是她相信他啊。只要等他,他就會想清楚。然後,他們就和好如初,安然靜好。誰知道,沒人給她這個機會。
如果她那時候就知道,計劃永遠不如變化快,有人存心不給他們機會,有人在他們的中間截了胡,終點是美的,只是他們沒能夠走到最後。她還願意這樣子嗎?
容陵頓了很久,大概心里也在猶豫掙扎,最後還是有些咬牙切齒的說︰「我不能後悔。」
我不能後悔啊。這個就是支撐我堅持下去的全部動力。如果我後悔了,就等于否決我之前全部的人生。那麼,我為什麼要活著呢?
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你真的那麼愛她,你們之間真的是旁人穿插不進去的話,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哪怕我真的很想拆散你們,我也會把這一種破壞力放到別的地方去。
可是已經錯了。如果這樣的愛真的是錯。如果這樣的瘋狂真的是錯。如果這樣的堅持真的是錯。如果這樣的決定真的是錯。
如果我錯了。
那麼,既然已經錯了,我必須要啊。
不是執迷不悟,而是。
我不敢後悔。
你一定不能想象出愚公千百年來移了山以後才發現自己把廢土都丟棄在出入的路口中間的那種感覺。
原本只是為了更加方便出入而已,卻沒有想到把唯一的出口親手堵上了。
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親手摧毀了自己的信仰一樣。
我一直以來小心翼翼培植的描繪的塑造的美夢一般的信仰,被我自己活生生的打破了。你希望我告訴我自己,我錯了嗎?
我沒有錯。信仰可以破滅,但是信念必須永存啊。
我不怕進入一種執念,我只怕這樣的執念居然連我自己都不敢去相信了。
所以,不要那麼殘忍吧。
好麼。
洛湛沒有看他,他麻木的擦洗著毛巾,水溫漸漸的冷了,他愣了愣,然後驀然發現自己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