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到兩天前,太卿在竹林外中了毒針之後。
璃渃接到青絮的暗號,引他前去後山的林子里會面。他在趕往林子去的路上,便揣測過許多。向來要見面,都是他主動約她。他們之間有過約定,她不能主動來找他。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青絮的主子終于出現了……隱退了這麼久,這個神秘人終究是按耐不住,主動來找他談條件。眼底閃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看來那人是知道他找到了地煞淬火的宿主,答應與他合作了。他的消息倒是極為靈通。
這些年一直讓青絮為他驅使,必定不會是無所圖,他倒是很好奇,這神秘人會開出怎樣的條件。
想著這些,飛劍已經落入了後山的小林子。這片林子不大,其間的樹木卻繁盛高大,最易隱蔽身形。璃渃靠近林子的時候便已感受到林子里有一股強大卻陌生的氣息,凌厲尖銳,絲毫不讓,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放緩腳步慢慢靠近那神秘的氣場,認定來人絕不是青絮,或許是他一直想要見卻從未見過的神秘人。
繞過幾顆婆娑的古木,離那陌生的氣息只有幾步之遙。眼前忽然一道銀光閃過,直逼向他的胸口而來,力度極巧,既不野蠻,卻也不是徒有招式。堪堪勉強避開那一劍,身上的衣衫卻被那劍氣劃破出一道長長的裂口,身邊的幾顆古樹,斜逸出的枝條在那劍光閃過後,齊齊斷裂,落在了地面。
天下能有如此霸道的劍氣之劍,除了上古太神曦木的晨曦劍之外,這是第二把。
那人的劍卻並沒有停,接二連三的尋著他的要害而來,每一劍都拿捏出同第一劍一模一樣的力度和分寸,不多絲毫,不少一分。這一點已將用劍之人的精湛的內力凸顯得淋灕盡致。璃渃避開那劍身,卻避不開劍身帶出的凜冽劍氣,那劍氣隔著衣衫,竟能肆無忌憚的割破他的皮膚,光是這一點,就讓他不能輕視這個神秘人。
兩片速度極快的衣影在林間忽隱忽現,一個追,一個避;一個攻,一個守,兩人的實力卻是相當,沒有任何一方佔上風。但隨著劍招窮盡,神秘人的身型微微還是有些遲緩,相較之下,璃渃倒是逐漸控制住了局勢。再打下去,神秘人倒也佔不得好處了。
一陣風過,搖落了滿地的樹葉。隨那樹葉落地的,還有一襲藏青色的素袍。袖口內的修長手指握住一柄絕世好劍,劍身慢慢消退在縴長的指尖。
璃渃見對方收了手,也不再躲閃,正正落身到那人對面。伸手要去揭對方頭上的暮離帽,卻被那人搶先一步閃身避開,迎著胸口送上一掌。璃渃側身收回去揭他暮離的手,迎上他生生劈來的一掌。兩掌相接,震起地上四散的樹葉,將那樹葉悉數卷起,狠狠的砸向四周的樹木,柔軟如葉,竟然也被掌力震碎成了細小的碎渣。
「執火神君果然好身手。」神秘人站定,剛才那一掌雙方使出的功力不到三成,但足以試探出對方的實力究竟如何。
璃渃也穩住掌風的後推力,站定下來,窄長的細目如夜色中的星光般閃爍,眸子中深埋的寒意雖不明顯,卻也叫對方感受到霸氣。
「彼此彼此。是你約我來此?」
神秘人的聲音清秀,聲線平靜柔和,「正是。」
「找我,有事?」璃渃挑眉,斜倚著身旁的樹干,抱起手臂等著對方的回答。
神秘人仍舊一動不動的立在原地,像一尊雕像般,若不是他開口說話,旁人會以為那只不過是一具內里被掏空的尸身,「想同你談一筆交易。」
璃渃冷笑一聲,那笑中卻分明听不出半點笑意,「讓你主子來同我談。」
神秘人一怔,與他交手過程中,自己並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他也並未見過尊主,究竟他是如何識破他的身份的?
「你手里卻是把好劍,但你的武器卻根本不是劍……」璃渃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起伏,好像在說一件與對方無關的事。其實對方在亮出第一招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了破綻。這人握劍的姿勢很生澀,並不是長期用劍的人。隨後見他的劍招都有拼湊的痕跡,並不成系統,更說明了他本不是使劍之人。但只憑他能將劍用至這般地步,撇開劍本身上好的因素,他的實力也不見得會弱過自己……
神秘人的聲線平穩,絲毫听不出波瀾,「你又怎麼知道我主子是用劍?」
「青絮的劍術,是你主子教的吧?」
「她連這個也告訴了你……」女人,究竟是不可靠。
神秘人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截了當的進入正題,「主子讓我轉告你,得到天絕地滅火後,不要為難那個女子,離開她。」
兩人都心知肚明「那個女子」指的是誰。
「若是我辦不到呢?」璃渃也並不是真的放不下布平常,畢竟她對他來說,到底只是火芯的宿主。雖然承認自己對她動心,但感情于他,只是不必要的奢侈品。
只是看對方如此在意平常,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底線,才好開價。
「主子的意思,也不必為了一個女子傷了和氣。若是你真想留下她,也罷了。不過我們的條件,就得另外談了……」
「呵……這倒不必,我答應了。」璃渃站直身子,仍舊抱著雙臂,眼底的不羈轉成嚴肅,「那我的條件……」
「你要的東西,主子會讓青絮轉交。那麼,告辭。」
神秘人一個閃身便消失在了林間,若不是幾片飛葉紛然落下,證明方才有人來過,這林間似乎從來沒出現過那一襲藏青色。
璃渃定神,這筆交易,無論怎麼算都是他得利。等他拿到平常體內的火芯,手上又有了密火令,那神秘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若那時他想要一個女子,還不簡單得很?到不知道青絮口中向來冷酷無情的主子,究竟為什麼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想起平常,璃渃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個溫柔的弧度。也該回去看看她是不是有受傷,希望那枚毒針沒有刺中她才好……
腳下的飛劍化出,踩上飛劍掉轉方向,直向竹林的方向折了回去。
這邊,藏青色的衣袂出了小樹林,片刻不停的去了酆都城城郊,這座不夜城,處在白晝之中,尚未醒來……
街上並沒有多少行人,幾家開門早的店鋪稀稀疏疏的拉開門板,慢慢往外擺出貨物。
男子駐足在一個胭脂水粉的攤販前,目光透過黑色的慕紗,在剛擺出兩排的脂粉盒間游走。偶爾停下眸子,仔細看一看半開著的精致小錦盒中露出的鮮妍色彩,但又很快的否決掉——這些色彩再是艷麗,全比不上她的面容那般新鮮可愛。這些脂粉對她來說,不過是些俗物,沒有一點存在的價值。
胭脂鋪的老板睡眼惺忪,但見剛開張便有客官駐足挑選胭脂,又急忙幫著手下的伙計多擺出一些供他挑選。一邊湊著笑臉對慕紗後看不見的面容道,「客官您慢慢挑,我這里的胭脂都是上等貨,連絳紅樓的姑娘也不遠萬里到我這里來買脂粉。」
天色已經暗淡下去,男子摘下頭頂的暮離,一張足以傾城的面容,一雙滿月般柔和清澈的眸子,立刻讓老板和手下幾個伙計目瞪口呆。做胭脂生意的人,什麼樣的絕色沒見過,但像這位客官這般的容貌,天下卻絕無僅有。
「這些胭脂,太過艷俗了些……」
他的聲音清淡如水,溫和柔軟,叫听的人如沐春風。
「客官是不喜歡重彩,這好辦,我們這里可以定做各種顏色的脂粉,只要客觀您拿出樣色來,三天之內我們必然能做出您滿意的貨品,只是這價錢麼……」
男子淺笑,眸子如月色般清澈,「錢不是問題,只怕你做不出我想要的東西。」
「這您就放心吧,只要您給得出樣色,我們店鋪必然能交得出貨來。」老板仍舊堆了滿臉的笑,大清早就遇上大財主,他自然心情大好。
男子仍舊和顏悅色,隨意拿起一盒脂粉來,伸出手指點了一點盒中的艷紅,「樣色……老板有沒有見過冷山下千年一開的冰雪睡蓮?」
老板一听,立刻傻了眼,酆都雖然常有魔修妖修過往,但做生意的人卻大多是凡人,他活了大半輩子也不過才四十多個年頭,哪里有幸見一見千年一開的花?
「這個……客官這生意,我們怕是無幸接下了。」
男子食指和拇指的指月復輕柔捻動,將指尖的一點艷紅暈染開,放到鼻下聞了聞,一縷淡香飄過,那香氣或許旁人已經覺得動人,但對他來說,便有些太過俗氣了。這俗媚的香味倒讓他想起青絮,她是這個店鋪的常客。
將手中的胭脂盒放下,卻听得那邊傳來幾聲輕笑,甚為熟悉。他並不轉頭,也知道來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