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著走著,忽然看見前面站了一個老人,銀色長發隨風輕飄,側身望著遠處,似乎是在等人。
她尋思著繞開,剛走到那老人跟前,他就開口說話了,「汝真能放下?」
這聲音,分明是……「你是偷了我跟木木記憶,害我忘了木木的那個人」
「痴兒,吾問你是否真能放下。」老人舉目遠望,衣袂輕揚。
布平常撓了撓後腦勺,鼓著腮幫子,垂下頭去,「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人生不過一場華麗麗的夢,夢醒了什麼都很空。」
「汝未悟矣,當真痴兒。」
她覺得自己是悟了,老人又說她沒有悟,不過悟不悟的也沒什麼太大的關系,目前她尋思著要找個酒館好好的吃一頓,讓治愈系的肉肉緩解她內心的憂愁。
「老人家,附近有沒有酒館啊?」反正這個世界已經很混亂了,索性什麼都不再想。
「痴人說夢,夢戲痴人。」老人古里古怪的闡明完哲學大道,嘩啦呼啦甩出兩袖子清風,整個人跟變戲法一樣華麗麗的就不見了。
布平常揉了揉眼楮,懷疑自己是看錯了。正揉到眼楮發痛,後腦勺忽然猛地一記生疼。
「傻徒兒,還不醒?」
「咦,師父?」
她瑟瑟的轉過頭,腦門心又是PIA的一記彈指,無兮子要不是看在她眼楮都哭腫了的份上,還不定要多給她幾個彈指的吶。
「身為我的徒兒,你怎麼這點覺悟都木有,還要師父我勞民傷財費時費力的打點關系,點頭哈腰的求那些臭冷面讓我進天劫來救你?」無兮子越說越郁悶,他活了這麼大半輩子,就沒求過人,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徒兒,真是丟大臉了。
「師父是說,我在天劫里?」
無兮子氣得跳腳,「你這傻姑娘,你在渡劫啊,這點眼力都木有」
「渡劫?」布平常瑟瑟的聳聳肩,「我沒有要成仙的意思啊,和師弟們在天門山住得挺好,干嘛要去九天?」
「你要氣死我告訴你,你不趕緊破劫出來,我就把你那些個師弟都逐出山門去。」無兮子真是無奈,當初怎麼就一時興起收了這麼個不上進的徒兒呢
布平常一听事態嚴重,嘿嘿的堆了笑,「師父別生氣麼,師父要徒兒破劫,徒兒自然會乖乖听話滴。那……我要怎麼破劫吶?」
無兮子差點石化,無奈的眨了眨眼楮,兩手一攤,「這是你的劫,我怎麼知道要怎麼破。總之你記住,堪破幻象,劫數自然就散了。」
「師父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
「嗯。好了好了丫頭,我得走人了,不然那些鐵面的愣頭青獅子大開口,要價還得往上漲,你好自為之啊。記住,你破不了劫,我就把整個天門山都給散了說到做到。」
「哦,我會努力的師父,您走好。」
布平常郁悶滴揮揮,送走憤怒的師父。然後她就糾結了,師父說這是個幻象,那麼要怎麼才能從幻象中走出來呢?
呆呆的望著天空,嘆了口涼氣。
回想從一開始被吸進這個空間里,遭雷劈,之後莫名其妙的到了這個世界,莫名其妙的有了夫君和孩子,又莫名其妙的遇見走了樣的熟人,之後發現曦木出軌,美滿的婚姻就這麼走到了盡頭。
師父說,這一切都是幻象,那麼這幻象是要讓她明白什麼道理呢?
曦木為什麼要背叛她?讓一切的幸福都消失掉呢?他說得很明白,她不像個女人,沒有女人味,作為妻子和母親,她都很失敗,所以他厭惡她了。
不對啊,木木厭惡她這一點,她可以接受,但是木木絕不會做出背著她去跟別的女人好這種事來。就算他真的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他也會先跟她說清楚,離婚了,安排好孩子撫養權問題,再去跟別的女人好。其次,他絕不會做出跟別人的妻子廝混這類的事來,太荒唐了。
第二,就算這一切都發生了,很好。但是她可以肯定,曦木不會用那樣的赤luo的表達來傷害她。他冷淡也好,回避也好,卻絕不會用那樣的言語傷她,一次也沒有過。那個人,雖然一直在模仿木木的語氣,但他不是木木。
第三,他們如果真的結婚了,那就代表他是真的要對她一輩子負責,無論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對她不離不棄。對木木的人品,她還是灰常有信心滴。
所以綜上所述,這幻境里的人和事,都是假的。可是為什麼明明是假的,她還信以為真,傷心落淚,大起大伏?說到底,木木對她說出的那些傷人的話,其實不過是借他的口,罵醒了她自己而已。
布平常恍然大悟——這一切幻象的根源,在于她從沒相信過自己。她不信木木會選擇她,不信自己會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所以在她的幻境中,才刻意丑化了身邊所有熟悉的人,那是因為她不自信,覺得只有貶低了別人,才能配得上他們。
好傻……這樣的想法。他們之中,從沒有一個人說過嫌棄她的話,盡管她笨她傻沒心沒肺,但是他們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好,沒有一句怨言。
他們,並不像她這樣看不起自己,那麼為什麼她還要這樣一味的貶低自己呢?
人生不過華麗麗的一場夢,但是夢醒了,不是什麼都空。她懂了,生命的意義在于擁有過,不管是美好的經歷還是痛苦的回憶,這才是生活。
對吧?木木……
布平常閉上眼,唇角慢慢浮起一絲笑容,她感覺整個冰冷的世界都在離她遠去,所有的怨恨,憤怒,不平都逐漸消散。
所謂空性,大概如此。
「平常,恭喜你破劫。」
布平常猛地睜開眼楮,眼前的景象又像是變魔術一樣換了——這是個黑洞洞的空間,頭頂上有朦朧的白光落下,照在她腳下。
抬頭,面前站了一個男子,眉目清淡,目光如洗。
「阿白,謝謝你。」
「我並沒有為你做什麼,這一切都是你悟出的道。」余展白輕揮衣袖,攤開手心,里面一枚玉符流淌著粉紅色的微光,通體晶瑩。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吶吶的問,「給我的?」」這是你的身份牌。」
布平常將手心的玉符研究了一會兒,上面金色流光寫著「布平常」三個蝶體字,翻過背面,則是青色的流光寫著「九天聖神.中等」
「哇啊啊,我听說要從下等聖神到中等神聖很辛苦的。阿白,你給我開後門也不要這麼明顯,上面查下來很容易說你有裙帶關系,庇護親友。」
「這是你憑自己的實力贏得的,與我無關。」余展白輕柔說完,又囑咐道,「你有三日時間可以修整,三日後準時到九天報到。」
「我知道了。」
「我說過,會在九天等你。記得來找我。」余展白說完,展臂一揮,幻象就消失了。
布平常一愣,眼前的景物又變戲法了,她還傻傻的站在絳紅樓里曦木的房門外,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壓在牆體和後背間的手酸麻酸麻。
松開手甩了甩,十指相扣揉了揉酥麻的指尖,這一場春秋大夢做得可真是累。布平常轉身推開旁邊房間的門,里面三個男人都瞪大了眼楮望著她。
一想到夢里面這一個二個不善的打扮,她就撲哧的笑了出來,看過庸俗,才知道原來完美也是可以很好笑的。
璃渃站起身來,對她笑,「呵……平常,累不累?」
布平常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看看璃渃,又看看太卿,想起幻境里兩個人卿卿我我的一幕,又捧著肚子哈哈的笑了起來。
太卿一頭霧水,起身來,走到她面前,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平常,沒事吧?」
布平常擺擺手,直起腰來,將笑出的眼淚擦去,「我想睡一覺再回山,你們先回去吧。」
「我留在這里陪她。」絕美從琴案前走出,站到窗邊去,看著窗外。
「也好,我和太璃師弟先行回山,替你收拾行裝。」
「你們,都知道了?」
三個男子都默認。
布平常點點頭,「那好吧,謝謝你們。我在這里多留一天,明天一早回來。」
她為什麼要留,三個人都以為是因為隔壁那個男人,但其實他們都猜錯了,布平常只是覺得好累好累,想一覺睡到第二天而已。
太卿和太璃各自小小的吃醋,別過後,出了門去。
布平常伸了個懶腰,走到床邊去,對欣賞窗外風景的絕滅道,「扣扣,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絕滅轉過頭,目光清澈,「什麼?」
「你要是娶了個漂亮媳婦,她背著你跟別的男人廝混,你會怎麼做?」
絕滅愣了一下,旋即笑了,「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妻了。」
「我是說如果……如果……」
「那我就掐死她,扔到天絕地滅爐里面去燒個三百年,再買通閻王,讓她的殘魂永世不得超生。」說完,看向她,「到時候得借泥丹田里的火芯用一用。」
布平常身上立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她的心情忽然輕松了——原來那些幻象都只是幻象,扣扣還是扣扣,她還是她。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倒在軟軟的床上,一個翻身都呼啦呼啦睡了過去。
絕滅輕輕搖頭,也不知道她哪里來這麼多奇怪的問題。上前去替她蓋好被子,坐在床沿靜靜的看著她睡得很深很深,眼底泛起一絲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