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二人回到家時,天已經暗了下來。大門剛一打開,一道玄青色的身影就向二人沖來。
「娘,娘,娘……你們去哪了這麼久也不回來,都快餓死我了。」銀有福皺著他那好看的眉,不滿地盯著玉娘手里的吃食。
「歆月的衣裳都壞了,娘去布店給她扯了兩塊兒料子,福哥兒來看看好不好看。」說著,玉娘把手里的那包吃食遞給了他。
「給她做衣裳?」銀有福吃著東西把目光轉向歆月抱著的布匹,半晌才吐出一句︰「丑八怪穿什麼都難看!」
嘶~歆月的嘴角一抽,揚起一抹勉強可以稱之為笑的笑臉,沖著他道︰「謝謝夸獎。」
說罷,不等玉娘母子二人的反應徑自回屋換了身衣裳去廚房做飯了。
「福哥兒,你真覺得她難看?」玉娘的眼里閃爍著未知的光彩,問著兒子。
「豈止是難看,難看死了。」銀有福被她望得心慌,叫喊著跑了。
「這孩子。」玉娘好笑地搖搖頭,不過想起今天又花去的銀錢,心里不免抽痛起來。那得要那人去算多少次命才能賺得回來吶?那歆月還真是來討債的啊。
晚飯過後,歆月借著月光在院子里打著絡子。她的手很巧,而且也許因為靈魂是成人的緣故,當初她向貨郎學打絡子時並沒有用多長的時間。
望著一個個精致漂亮且顏色鮮艷的絡子從自己的手里打出來,歆月心里有了一絲淡淡的成就感。
物件雖小,而且賺得錢也很少,但這好歹是她慢慢開始自食其力的開始。她很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一旦玉娘覺得她是一個累贅,那麼迎接她的必定是滅頂之災。她不想像旁人口中說的那些可憐女娃一樣被人賣去那種不干淨的地方,更不想去那些豪門大戶做使喚丫頭,就算是能夠幸運長大,可憑她的模樣也逃月兌不了被人玩弄的命運,願真是如此,那可死得可就更快了。
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豪門內女人爭斗以前電視上有過不少,憑哪點都讓她毛骨悚然。
「你在干什麼?」月色下,一個黑影由遠及近,不多時銀有福已經站到了她的面前。
「打絡子。」
「打絡子?」銀有福從地上的籃子里挑出一個,果然十分精致,眼里不由染上幾分神采︰「好玩嗎?教教我吧!」
歆月想了想,給他重新拿了紅繩手把手地教了起來。
本以為男孩做這些事情應該會比較費勁,卻不料小霸王學得很快,沒過多久就自己叫嚷著要自己打一個。
當他打好最後一個結的時候,歆月看著那歪歪斜斜的絡子,忍俊不住笑出聲兒來。
「呵呵呵呵,這就是你打的絡子?」
見到歆月難得的笑臉,銀有福楞了一下。原來那張平靜的臉上映上快樂的紅霞,會這樣的漂亮。
「原來……你笑起來也不是那樣難看嘛。」
他的聲音很輕,以致于被歆月的笑聲所掩蓋。
「你剛才說什麼?」歆月將頭湊近他。
銀有福聞言紅了紅臉,帶著秘密要看穿時的尷尬,剛剛對歆月產生的一絲好感頓時被羞憤給壓下。
他剛才一定是著了魔了才會覺得她好看!
「我作甚要告訴你,丑八怪!」
望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歆月皺了皺眉頭,暗道又在發什麼瘋。
她甩了甩頭,將剛才散落的絡子給撿起來,剛剛放回籃子里卻見一雙紅底繡花的鞋子映入眼簾。沒等直起身子,歆月就知道來人是玉娘。
「夫……」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歆月的招呼,那記耳光來得是那麼突然,以致于她都被打懵了。
「小賤人,小小年紀就會勾引人了,你本事倒是不小嘛。」
歆月怔了怔,覺得眼前的玉娘有些陌生。與其說她是在打罵自己,不如說她在借機向自己發泄著什麼。
「我沒有。」臉上是火辣辣的感覺,耳邊因那記耳光傳來「嗡嗡「的聲音。
「沒有?剛才你和福哥兒不是笑得挺甜嗎?怎麼我一來你就不笑了,嗯?」玉娘死死地盯住歆月。
玉娘此時又變回了母老虎的樣子,那含怒的神色又哪里能听得進她的辯解呢?只怕到頭來還是少不了一通好打吧。
歆月嘆了一口氣,只盼銀家財能早些回來。
雞毛撢子一下接一下地狠狠地打在歆月的身上,當銀家財邁進家門之時,見到的就是被打得已經近乎昏迷的歆月。听著那聲驚叫,歆月淡笑著閉上了眼楮,她知道自己這條命算是撿回來了。
「玉娘,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啊?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都這麼多年了你怎麼還是放不下呢?」銀家財坐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望著玉娘的目光是那樣的失望,卻也充滿了心疼。
「我,我……」玉娘望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歆月,臉上也沒了血色。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是故意的。她不會有事吧?」
「你說呢?」銀家財瞪了她一眼走到床前模模歆月的頭︰「這孩子傷得不輕,到現在都沒退燒呢。」
玉娘的心仿佛狠狠地震動了一下,目光復雜地看著歆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讓福哥兒再去抓幾副藥回來吧,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我們也只能盡人事,听天命了。」銀家財很是難過,沒想到自己不過出門一天,回來時這個乖巧的女娃就已經奄奄一息了。
躺在床上整整三天都沒能退燒,只怕是熬不過去了。
「造孽啊你。」銀家財說完,拉著兒子抓藥去了,留下了還在低泣的玉娘。
「我真不是存心的,歆月。」玉娘慢慢走到床邊坐下,伸手給她順了順凌亂的頭發,幽幽地道︰「我只是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罷了,原來竟是我錯了麼?」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待歆月清醒過來,已經又過了三天。
「水,我……要……水。」嗓子里火辣辣的,歆月有氣無力地叫道。
「醒了?」听到床上的動靜,玉娘趕緊走過來給她倒了水喝下。
屋子里亂糟糟的,不時地听見玉娘同銀家財說話的聲音,歆月大病一場累極了,沒等再說上幾句話又沉沉睡去。迷迷糊糊之間,被人灌下了不少的苦澀的湯藥。
見歆月終于醒來,玉娘一家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銀有福抿了抿嘴說道︰「老天保佑人可算是活過來了,玉娘你以後可萬萬不可這般了。」
「嗯。」玉娘也不是什麼壞人,此番風波這後她也沒少受到驚嚇。雖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但銀家財卻放心了,憑著她心中的愧疚,歆月以後在家里的日子也不會難過了,也算是苦盡甘來吧。總算沒有白費他當時的一時好心,若是歆月此番真的命喪于此,又讓他怎麼過意得去啊。
銀有福還在學堂就听人來說歆月醒了,當下趕緊跟夫子告了假往家趕去。
這幾日可是把他給急壞了,他是討厭歆月來著,卻從不曾想過要害她的性命。只要一想到她正昏睡在床上,他的心就沒由來的慌起來。為此這幾日他書也念不下去了,上課了是常常走神兒。同窗的伙伴都笑話他是想媳婦了!
七八歲大的娃已經開始慢慢知道媳婦的意思了,饒是他的厚臉皮也禁不住伙伴們的輪番取笑。前幾日他憤然地同帶頭挑事的幾人打了回架以後,銀有福對歆月的擔心又深了幾分。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听到大夫說的話以後,他是真真正正的害怕起來。
丑八怪啊丑八怪,你要是這麼死了,可就沒有人讓我取笑欺負了。還好你已經醒過來了,還好……。
恨恨地捏緊了拳頭,銀有福回家的腳步又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