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外婆亮起了壁燈，心里一直七上八下，不多久，豆大的雨滴敲打我家窗戶上，發出的響聲震耳欲聾，我知道，是因為我現在的心變得敏感起來，所以听起來會覺得太吵。
「外婆，我出去一下。」我簡單地交代一句，然後開了門奔出去。
「三少…」我護著頭，沖到前院門口，來到田間油菜地里見到了搭建起來的帳篷，三少正著急地護著就要被雨水澆滅的火堆。他听到我的呼喚，愣住了望著我，我站在草垛邊上，注視著狼狽不堪的他，頓時忍不住掩嘴歡笑。
「下雨了，你快點回去吧。」三少壓低了嗓門勸道。
我蹙著眉，又問︰「那你怎麼辦？」
三少模了模頭，說︰「帳篷是防水的，沒事。」
「袁媛…」媽媽站在大門口叫喚我︰「你干什麼站在那里？外面就要下大雨了。」
「回去，回去吧。」三少做了驅趕的動作。我為難地看了看媽媽，又擔憂地瞅了瞅三少，一時間慌了陣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轟轟…」遠處的雷聲漸漸逼近，微弱的閃電震得我焦慮不安。我干脆一跺腳，咬著牙沖去油菜地里抓起了三少的手將他拽著返回自家的屋門口。
媽媽站在門邊，看見我拉著一個男人跑回來，下意識向後傾，驚愕地瞪著我們。我松了手，站穩後說道︰「媽媽，我朋友。」
三少來不及揣度我的舉動，只好賠笑說道︰「你好，伯母。」
媽媽皺著雙眉，望著我們，驚問︰「他？你的朋友？」
「嗯。」我不想解釋太多，這個時候解釋就是掩飾。
三少見我尷尬，于是禮貌地笑道︰「伯母，對不起，冒昧打擾了。」
「媽媽，現在外面下了雨，他沒有地方住，不如睡在家里的客房吧。」我建議道。
媽媽領著我們走進屋內，說道︰「過門就是客，請進。」
「謝謝伯母。」三少笑了笑。
「妞妞，來了什麼客人啊？」外婆听到外面的聲響，耐不住走出來問道。
三少听了外婆叫喚我的小名，差點笑出聲來。過後，他又湊過去外婆身邊，忍住笑說道︰「外婆，我是…妞妞的朋友。」
外婆眼楮不好使，她握著三少的手，捏了捏，說道︰「一雙好手哦，是沒有干活的手。」
我趕緊將他們的手分開，站在他們中間，瞪了一眼三少，又對著外婆說︰「外婆，你不要一來就抓住人家的手不放啊。」
「誒，要了解一個人，可以先從他的手開始呢。」外婆嘟著嘴，孩子氣地說。
三少怪笑一聲，越過我，討好地說︰「我不介意給外婆模模，妞妞小姐…」
「你…」我蹙著眉，惡氣騰騰地瞪視他的得意洋洋。
媽媽從客房里走出來，拍了拍雙手說︰「好了，整理好了…呃，先生…」
「伯母，我姓麥，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叫我三少好了。」三少憨笑著說，在媽媽和外婆面前顯得特別乖巧，我白了一眼三少，又說︰「媽媽，不要管他，他這麼大一個人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我又走到三少身邊，不安好氣地說道︰「麥先生，要不要我請你進房間啊？」
「袁媛。」媽媽嚴厲地說︰「你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客人？麥先生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們就要好好招待人家。」說著，媽媽又笑嘻嘻地走到三少身邊，歉意地說︰「不好意思，麥先生，家里比較簡陋，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暫時住下吧，等明天雨停之後再作打算也好。」
「伯母，您太客氣了。」三少恭恭敬敬地說︰「其實我經常露宿街頭的，今晚上能睡在這里已經是感到萬分榮幸。」
媽媽含笑點了點頭，然後轉身扶著外婆走進房間。我便帶著三少走去客房，在他將要進房的時候，伸出手掐了他的手臂，咬牙切齒地低啐︰「你少得意，不許在我家亂來。」
三少模了模自己的手臂，委屈地嘟囔︰「就是借我一百個膽，我也不敢啊。」
「哼。」我悶笑一聲，幫三少關上了房門；當我偷笑著轉身的時候，卻迎上媽媽凝重的神情。
***
媽媽依然習慣幫我把所有的衣服熨一次，然後掛在衣櫃里，幾十年不變，我知道，爸爸在世的時候，她也會如此。媽媽有一雙勤勞聰明的手，我很羨慕。
媽媽疊好衣服，說道︰「他是誰？」
我一怔，低著頭坐在床沿邊，說道︰「朋友，哦不不，同事。」
媽媽擦了擦桌上的相框，嘆道︰「我也不想管這些事情，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我希望你好。」
「媽媽？」我扭頭看著媽媽，媽媽注視著我說︰「其實我看到了前院外面的帳篷，我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但是我希望，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我眨了眨眼，沒有吭聲。
「人家都找上門了，總不是來要債的吧。」媽媽難得的開玩笑，我不習慣地笑了笑，說道︰「媽媽，你說什麼呢。其實，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找來。」
「人家都做到這份上了，你還猶豫什麼呢？」媽媽將衣服整齊地放入衣櫃中。
「我…」我猶豫著說道︰「我不知道。」
媽媽回頭看著我問︰「這次回來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吧？」
我冷靜下來，靠在床頭，凝視著床頭櫃上的那兩條魚。它們依然我行我素，歡快得不得了。
***
翌日，被雨水洗禮後的空氣透著一股清香。我洗漱之後走出房門，剛伸了伸懶腰，就瞥見外婆和三少早已經在前院嘻嘻哈哈。我走下台階，好奇地靠近他們，看著三少站在外婆身前，一邊教導外婆打太極，一邊喊道︰「外婆，雙手要自然地伸展，這樣才有效果，誒，對對對，就是這樣。」
媽媽晾著衣服，說道︰「三少，外婆的眼神不好使，你要多擔待了。」
「沒關系，伯母，外婆很聰明，一教就會。」三少應聲道。
我站了很長時間，他們都是自顧自地忙碌，完全不理會我這個「局外人」，于是我忍不住打斷了三少，認真地問道︰「喂，你什麼時候跟他們這麼熟了？」
媽媽還改了口，直接叫喚‘三少’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不就是一個晚上嗎？怎麼覺得變化太過突然，她沒有發現任何征兆。
外婆嘟了嘟嘴，拉著我說︰「三少教我打太極，他說這樣能強身健體，妞妞，你也學學。」
「我不學。」我走到媽媽身邊，說道︰「媽媽…」
「你這麼晚才起床，還說什麼？人家三少一大早就幫我把家里的水管什麼的都修了一下，就連後院的圍牆也順便搭建好了。」媽媽吩咐地說︰「袁媛，媽媽等下要去買菜，你就陪三少走走，知道嗎？這里也沒什麼好看好玩的，你別委屈人家了。」
三少站直了身板，感激地笑道︰「伯母，其實不必這麼客氣了。」
我盯著三少，冷笑說道︰「誒，你很快就是我家里的大恩人了，這點招待怎麼能少呢？」
三少抿了抿嘴，憋著笑意，走近我低聲說道︰「我真的不勉強你，只不過…外婆和伯母她們真是太好了。」
我斜睨著三少，啐了一口，然後走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