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再來旅店的時候,大門緊閉,我不死心地敲了敲門,許久之後才有人趕來開門。
「喂,你是干什麼的?這麼早…」迎接我的人是個女人,是我昨晚上看到過的那個老板娘,她儼然沒有睡好,顯得十分疲倦;我朝著她微笑點頭,禮貌地說︰「對不起,我是來住宿的。」
「住宿?」女人上下打量我,然後引著我走進去,我很奇怪他們為什麼對住宿的客人采取這種眼光,好似我不是來住宿是來打劫的。
「住多久?」女人漫不經心地拿出記事本和筆遞給了我,說道︰「把身份證寫上,我們這里有包月和按小時計算的,你住哪一種?」
我瞥了一眼泛黃的記事本,然後笑道︰「對不起,我其實是來…我有個朋友住在這里…我…」
「搞了半天,你究竟來做什麼的?」女人對我產生了敵意,我趕緊解釋道︰「我這個朋友好像欠你們的房租,我過來給他付清的。」說著,我從口袋里拿出不少錢遞到女人眼前,這時她才緩和語氣,吧唧嘴唇認真地數著錢,一邊還不忘跟我攀談︰「這麼說,你是來找人的?你那個朋友是誰?」
我不確認劉秉旭會不會用自己的本名登記住宿,于是我對老板娘描述道︰「是這樣的,我那個朋友大概一百八十公分高度,然後他有點絡腮胡,看起來三十左右,而實際上要小一點…」
「你直接告訴我名字不就結了?」老板娘不耐煩地說。
我頓了頓,試探地說︰「他姓劉。」
老板娘想了想,而後拿出記事本在上面翻找一下,指著其中一個姓劉的給我看︰「是不是他?」
我順著老板娘手指的地方一看,並不是劉秉旭的名字,于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是的,是三個字。」
老板娘瞅了我一眼,一邊翻找一邊說︰「但是沒有姓劉的人欠我們房租啊,你會不會搞錯了?」
我心里一涼,猜想他應該不會用自己的本名,但是這會兒我該怎麼跟老板娘說?我並不知道他住在幾房。
「對了。」我猛然一驚,急切地說道︰「昨晚上,有個男老板好像將他攔下,你們還差點起了爭執。」
「有嗎?」。老板娘認真地尋思,回想著昨晚上的事情,我懷著無比希望的心情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片刻之後,老板娘終于恍然大悟,嘆息地說︰「哦,我想起來了,是他?是那個俊男人…」說著,老板娘又揶揄地看了看我,說道︰「你是他什麼人?還給他交房租?」
我臉色一紅,尷尬地說道︰「我們是朋友,以前,我得到過他的資助,昨晚上才知道他如今變成這樣,所以想來報恩。」
「嗯,我也猜想他以前一定風光,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怪毛病。」老板娘笑了笑,對我的戒心也減少,她又合上筆記本,將錢再數一次,最後還拿出幾張一百的遞給我,說道︰「這些就夠了,剩下的你拿著吧。」
我感激地點了點頭,又問︰「請問,他在這里住了多久?」
老板娘算了算,說道︰「嗯,快一個月了吧…住進來之前听說是睡在街頭的,見他可憐就讓他暫時住進來了。」
我心里一酸楚,差點又忍不住抽泣;老板娘饒有興致地問道︰「喂,他以前是不是很有錢?每天都喝洋酒,不貴的還看不起…呵呵,穿得再髒也會講究…呵呵,雖然有點邋里邋遢的絡腮胡,但是看起來還是蠻俊俏的,喂,你以前就認識他,是嗎?那他以前是不是很有錢很風光?」
我跟著老板娘走在狹窄的樓梯間,听了她這麼問,心情更加沉重,老板娘見我不回答,于是知趣地住了口,一直領著我來到三樓走廊的盡頭。走廊上掛滿了女人的用品,還有一些男人睡眼惺忪地進進出出,因為走廊太窄,我們不得不側身穿過。這些男人雖然休息了一晚上,可是我經過的時候還能嗅到一股難聞的酒氣,于是我捏著鼻子,勉強隱忍。
老板娘見我面色為難,也取笑說道︰「這里都是這樣的,指不定你的‘恩人’這會兒也是…哦,對了,他好像出去了。」
我趕上老板娘,悄聲說道︰「老板娘,麻煩你幫我隱瞞好嗎?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存在,他是個很…很有自尊的人,如果被他知道我…我出錢交房租,他會不高興的…」
「你放心吧,我有錢拿,一定是個守口如瓶的人。」老板娘笑著說︰「吶,到了。他現在不在,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我點了頭,說道︰「謝謝你。」
老板娘說著便拿出鑰匙開門,房門打開,我杵在門口就聞到一股霉味,老板娘走進去打開了唯一的窗戶,電風扇放在床頭櫃上還在轉動,我沒有心情听老板娘的嘮嘮叨叨,只是站在這個陌生而心寒的地方有些難以言喻的苦楚。
這個房間比我那個只有十平米的臥室還要擁擠,里面只有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和一張破舊的桌子,而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小小的魚缸,一只金魚在魚缸里面歡快地游來游去,完全沒有意識到它身在何處,也完全體會不到它的主人在它身上傾盡了所有的思念;我噙住淚,走向魚缸,眼眶中被刺眼的反光射中,定楮一看,居然是我買回來的水晶魚,只不過這一只水晶魚已經斷了尾巴,而它卻安靜地躺在魚缸旁邊,好像陪伴著里面的小魚。
「他一般很少回來這里,昨晚上回來一次以後又出去了,直到現在也沒有返回來。」老板娘自顧自地說著。
我也自顧自地沉浸在悲痛之中,拿起水晶魚放在自己胸口處感受它傳遞給我的溫暖。
「喂…小姐?」老板娘終于發現我的異常,這才湊近我,訝然驚問︰「小姐,你沒事吧…」
我抹去淚水,搖著頭,說道︰「老板娘,他還會回來嗎?」。
「應該會吧…你沒事吧,小姐?」
「我沒事,我沒事。」我將水晶魚放在桌上,又從口袋里拿出一疊錢遞給了老板娘,懇切地說︰「老板娘,我求求你給我一把這里的備用鑰匙,好嗎?」。
老板娘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錢,然後抿了抿嘴,說道︰「你…真的沒事?」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慌張地說︰「如果不夠,我明天再帶點錢過來給你。」
老板娘終于松了口,接下我的錢,然後從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把鑰匙,說道︰「你說的,最好不要給我添麻煩,錢嘛…算了,看在你誠心的份上,我也不要多了,只要把之後的住宿都交齊就成了。」
「謝謝你,謝謝你。」我開心不已,拉著老板娘激動地道謝。
老板娘離開之後,我便著手打掃起來,每個地方我都撫模了一遍,每個地方我都認真地清理,試圖能留下點什麼;這時候我看著魚缸里的小魚自由自在,心里也稍微塵埃落定,我要求不高,祈求能找到他,所以我找到了,既然找到了,知道他安然無恙,我自然有所安慰,雖然現在的他不盡人意,可總比消失的好。
我忙了一個上午,最後還跑下樓買了一只金魚上來放在了魚缸里面,是他說過的,一只魚兒多孤單啊,如果是一雙就很好了。我滿意地笑了笑,又朝著水晶魚親吻一口,直到下午時分,大概是他要返回來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這里。
劉秉旭踉踉蹌蹌地走進招待所,此時剛過了下午六點,老板娘吃著飯走出來迎接他,而他卻拿出一疊錢遞給了老板娘,二話不說地轉身離開,朝著樓梯間走去。
「誒…「老板娘放下碗筷,數點了一下錢,笑呵呵地說︰「要是每個住宿的人都跟這一對人一樣該多好啊,讓老娘我收雙份的錢真是一樁不錯的買賣。」
劉秉旭一聲不吭地返回自己的房間,他每次進門都不會打開電燈,也不會搭理門窗是否關好,甚至到目前為止他可能也不記得自己還有買過一只金魚放在桌上。
躺在床上的他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他心事重重,是因為白天的事情;他一直守在她的樓下,直到折回都沒有看到她的影子,他不知道他們其實早已經錯過了
劉秉旭干脆坐起來,若有所思地忖度︰今天把喝酒的錢交租,他又開始面對現實,而現實就是讓他隱忍下去,他暫時不能與自己的人聯系,風聲也還沒有過去;他沒有想到麥家的人會這麼早發現公司的異常,最後還涉及了警方,也罷,遲早都要來的,他隨時都做好準備迎戰。思及此,劉秉旭又準備再躺下來,安靜地等待睡夢眷顧自己。
突然間,他的余光掃過窗外的霓虹燈,而霓虹燈正巧投射進來,照在魚缸上面,還有旁邊的水晶魚,似乎也靈氣十足地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劉秉旭眨了眨眼楮,一切都恢復平靜,只有他的眼楮還有他的全身細胞開始沸騰。
雖然他不是很記得自己是否買了魚缸和魚兒,但是他好像記得,他只是買了一條魚,只有一條魚,對,他想起來了;可他的眸光中卻閃爍著兩只相似的魚兒,它們在魚缸里肆無忌憚地展現自己的魅力,無視他人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