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客廳的掛鐘指在五點半時,陳爸陳媽正好拎著幾大袋東西推門而進。
一進門,滿屋的飯菜香勾得人饞蟲四起,陳爸陳媽莫名地對視,大眼瞪小眼。這時曉月也端著兩盤菜走出廚房,看到「多年未見」的父母,強壓著沖上去痛哭的激動,放下菜走上前,邊從鞋架上取下兩雙涼拖給父母,邊打岔著,「爸媽,你們可回來了,今天好像比昨個兒晚了麼。」
陳爸換上鞋子,看著系著紫色小圍兜的女兒,眼瞪得老大,吃驚地問道,「月月,你…你…難道在做晚飯?」
陳媽干脆愣在那,像看外星人一樣的眼神瞧著曉月,她也是跟陳爸一樣的震撼,不,是更震撼,昨天跟她鬧的那凶悍的娃呢,佛祖在上,是信女沈某見到您顯靈了麼?
「嗯,我知道昨天都是我不好,害媽媽生氣,是我不對,不該不努力學習,考那麼差,更不該頂撞媽媽,當然也不該去理那頭發。」曉月說著指指自己的新發型,「看,這是我誠意的證明哦,好看麼?」
這時陳爸陳媽才注意到曉月連發型也換了,別說,順眼多了,不,是好看更好看了,兩夫妻笑呵呵地傻傻地直點頭,能有什麼比看到孩子懂事了更高興的呢?
「那,你們還生氣麼?」曉月看到父母因為自己小小改變而高興成這樣,不由感到內疚,是啊,自己過去讓父母操勞的太多,卻難有幾次令他們真正高興的,驕傲的,實在是很不孝啊。
「不不不,曉月變乖了媽媽怎麼還會生氣呢,昨天媽媽也不好,脾氣太大了」陳媽一貫的處變不驚早已拋之腦後,面對女兒有些不知所措了。陳爸倒是最快適應的,連道,「是啊是啊,母女兩哪有隔夜仇啊!」說著提起兩手上的袋子,在曉月面前像小孩子樣故意先晃晃,說,「看,爸爸我今天買了點熟菜,還買了你最喜歡吃的張記烤鴨哦,還多買了四個鴨頭,讓你慢慢啃!」
曉月一听眼楮像似初生的太陽頓時光芒萬丈,本來自己就想買的,但想想等爸媽回來冷了沒那味就縮手了,還是老爸最有愛啊,烤鴨烤鴨曉月人生摯愛,啃鴨頭更是人生第一大娛樂啊。
陳爸陳媽看到這副饞貓樣的閨女頓時也自在多了,這才是原型麼!
但當夫妻倆被曉月領到飯桌上時,不得不再一次崩潰了,俗話說,菜有三個味道,色,香,味,雖然還沒吃到口里,那色澤,那香味,可以預見只要沒搞錯糖和鹽的話,就一定可口!陳爸率先拿起湯匙,一喝,大拇指一豎,感嘆道,「贊的!」
陳媽見此也要不得形象,也湊上來喝了口,贊道,「還真不錯哎,比你爸燒的好多了,大寶你這前浪可以提前retire了!」陳媽這個英語老師啊,只要一得意就喜歡開洋文,甚至有時候母女倆直接英文對話,這也是曉月小小年紀口語好的原因。陳爸被陳媽這一嘲,忍不住嘀咕著,「總比你連燒個魚都還半生不熟的強!」陳媽一听涅了,污點啊污點。有次陳爸開盲腸,被養得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陳媽討好擔下了燒飯一職,結果閨女當晚就打電話跟她爸告狀了,「爸爸,媽媽今天讓我吃生魚片了!」囧囧的往事……
陳爸看達到預期效果,偷偷賊笑了下,對著想要把菜裝盤的曉月說道,「曉月啊,你先別弄了,今天你哥正好回來了,你去隔壁叫下,我剛回來跟他說了讓他來這吃晚飯!」
曉月頓住手,驚訝道,「哥!」
「對啊,成斌那小子回來也不說一聲,幸好我買了菜,今天還讓他有福了,嘗嘗曉月的手藝,連我這爸爸都還第一次呢!」陳爸忍不住咋咋呼呼地叨叨著。
王成斌,男,20歲,住對門,自曉月搬來就認識,父母在曉月來這前已離異,隨父,母親據說是老師,父親是畫家,喜歡到各處寫生,自兒子十六歲起滿世界的跑,找不到蹤影。自小人長得陽光可愛性格也討喜,陳爸陳媽很是喜歡,常喊他來玩,吃飯,長此以往他成了這個家的第二個孩子,目前讀大二,A大計算機系小天才一枚。
曉月按了下門鈴,內心忐忑,哥哥,我又要見到你了。
門打開,露出一張燦爛的臉,濃眉,大眼,高鼻梁,薄唇,看到曉月立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眼里充滿了調皮,很孩子氣,他用干淨爽朗的嗓音高興地說道,「是小妹啊,呵呵,很久沒見越來越漂亮了麼!」說著把門全部敞開露出整個人來,白色T-shirt牛仔褲,一米八多的身高,小麥色的肌膚,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陽光美男!曉月有些激動地喊道,「成斌!」
王成斌頓時笑臉垮了,唧唧歪歪著,「叫哥哥,叫哥哥!不叫哥哥,哥哥我不理你咯!」曉月看他那悲忽忽的表情就想笑。
小時候第一次見面起,曉月就喊這個大他4歲的男孩,「成斌!」往後常常可以听到一個嗲嗲的童音在樓道里喊著,「成斌啊…吃晚飯了!」王成斌曾問她為什麼不肯叫自己哥哥,9歲的曉月很嚴肅地告訴他,「我爸媽不就這樣叫你麼?咱小區的叔叔阿姨也這樣叫啊,為什麼就我不可以呢,你不可以偏心哦!」其實曉月撒謊了,第一次是因為听到爸媽這麼叫才跟著叫,但後來就是因為他那一臉被打敗的表情才故意逗他玩,其實曉月的日記里,永遠記著,「傻哥哥…對門的傻哥哥…哥哥」
直到他被已在美國定居的父親接他去那留學,曉月去飛機場送行時第一次喊出了那一聲「哥」,那天兩人都流下淚來,約定了暑假再見。
但誰曾想到那次,竟然成了兩人最後的相見!沒多久就傳來他在美國遇到車禍過世的消息,曉月那時正是在高三暑假,整整三天沒出過房門,一直喊著「哥哥哥哥,你不要月月了麼」直到嗓子都喊啞了,後來還是陳爸大中午回家,發現體力不支的曉月已昏倒在地。
這件事也讓曉月自那起似忽然像變了個人,安靜了,听話了,懂事了,是哥哥讓她知道了,人的時光有時會在下一刻就消逝,珍惜每一秒去珍惜每一個愛你的人,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然而這個道理往往在我們失去後才傻傻地懂得,那時似乎有些太晚了。
如果細分,那麼陳爸陳媽的死曉月是痛並無奈,而成斌哥哥的死是痛並遺憾,他們都是曉月今生要珍惜的寶貝。
「哥哥」哪怕曾在心底預演過千萬遍,但再次說出那兩字時還是澀澀的。
此時正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插著褲兜的王成斌听到那兩個清晰的字眼,呆了,重心不穩摔在地上,平沙落雁式,哎喲喂,挫到老腰!
當時也顧不得疼痛,王成斌不怕死地問道,「小妹說吧,兩百塊錢是哥的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