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地亮了起來，不過還是沒有陽光，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松枝低垂，滿山的草溫柔地綠著，像暗涼的詩句。
蘇寫意垂著頭，在尚鵬墓前默默站了一會兒，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何慕歆上來拉拉她的手，「走吧，寫意。」
蘇寫意再看一眼墓碑，終于轉身離去。
姬如風的車子剛剛轉過山坡，就看見迎面而來的兩道身影，他想，還有比他更早的人呢。駛近時仔細看了他們一眼，才發現那個一身黑衣的女子居然是蘇寫意。看她垂著頭的樣子，想必很是哀傷。姬如風納悶兒，蘇寫意來這里是祭奠誰呢？
這時她旁邊的男人見有車駛來，很體貼地將蘇寫意拉向路邊。
姬如風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趕來祭奠母親，這麼多年，在國外一個人念書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走在異鄉街頭，只有在這個日子，默默地偎在母親墓前，他才感覺自己像個找到家的孩子。
「媽媽，我來看你了。」照片上的女子年輕美麗，溫柔地笑著，滿眼的愛意。
「媽媽，我又見到他了，還跟他吵了一架。看到他生氣我該高興才是，可是我心里卻還是難過。」
「媽媽，今天我帶的黃玫瑰，你看開得可好？你說過，等我回來了，天天送你黃玫瑰。可是，我現在回來了，你怎麼就不肯再等我一刻呢？」
「媽媽，你不恨他嗎？你把最好的年華都給了他，可他卻沒有讓你幸福。」姬如風看著照片中年輕美麗的母親，點點頭道，「我知道你不恨他，可是我恨。」
姬如風的車子剛剛走，又一輛黑色的奔馳無聲地駛向墓園。
姬森站至墓前，看見那一大抱嬌艷欲滴的黃玫瑰，說，「他來過了，還是不想見到我。」姬森說得有些傷心，臉上溝壑縱橫，像一株嶙峋的老松，那一瞬間，他仿佛根本不是望江集團叱 風雲的董事長，而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他上來擦拭著照片里溫柔美麗的臉龐，喃喃地說，「阿楠，你看到了嗎？咱們的兒子已經這樣大了。」
嘆息一聲，接著又絮絮叨叨地說起來。
「我知道他離開家不光是想自己創業，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在恨我。恨我光顧著自己工作沒有顧及你的病，恨我在你臨走之前沒有召他回來。」
「阿楠，我根本沒想到你病得這麼厲害。你怎麼就這樣瞞著我？阿楠，這個世界上，我誰都不欠，就欠你一個人。可是，卻再也還不了了。」
「阿楠，你看阿風長得這麼像你，可是脾氣卻這麼隨我。好吧，既然他願意自己去奮斗，那就讓他奮斗去吧。藍灣的標我沒有給他，你沒見他那個狂傲勁兒，還說他一直把望江集團當成自己的對手。嗯，真有種，他這麼說了，我得成全他不是。任何決定都不是兒戲，既然他是咱們的兒子，就得活出個樣來讓咱們看看。阿楠，你贊同我這麼做嗎？」
旁邊的樹上有飛鳥停落，歪著腦袋望著姬森，啾啾地鳴叫。
姬森說，「我知道你肯定不舍得他受苦，可是我老了，我得指望他把望江接下去呀！等到他能自己飛了，阿楠，我就來陪你。」
一陣風吹過，帶來些侵人的涼意。
四月的清明，花謝花飛，滿天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