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寫意拍過那麼多人像，她知道有一種表情最難以捕捉，也最撼動人心。那就是當人在遭到重擊和失落的時候臉上會呈現一種極度荒涼，像沙漠里的空白，無思無想無妄無求。
蘇寫意每次瞧見這種空白都會于心不忍，她無法面對著別人的巨痛無動于衷，可又不得不把那些傷口復制下來重復觀看。
可是，姬如風，他憑什麼？她記得他從來不都屑當演員，那他擺這麼張作死的臉譜給誰看？她已經承認了自己是意外，他還想怎麼樣？她還沒那麼好的氣量去祝福他跟他的angel。
她冷冷道，「別以為擺這麼張臉就能賺人同情？」
姬如風垮落的肩背一下子提起，斗志激漲，頹敗的海灘上突然狂風怒嘯，海水翻滾，波浪重新卷起，一浪高過一浪。
他狠狠盯著她，雙目如刀，刀尖吞吐，似乎一下子就要刺入她的肌膚。「蘇寫意，我真恨不得殺了你！」
林苒上來拖開姬如風，怒斥道，「姬如風，你都在說什麼！」
蘇寫意打個寒噤，猛地抬頭，但見姬如風眸子開始聚焦，那些消逝的精光借著日影一點點地積聚回來，深沉，暗黑，泛著幽光，冷得疹人，分明還是那個趾高氣揚唯我獨尊的姬如風。
她突然就松了一口氣。竟然還扯出一個偽善的笑容來，「你最好殺了我，省得我還錢！」
姬如風果然鄙夷地看她一眼，仿佛厭惡地不能再厭惡，他很干脆地轉身，氣焰高聳，背影挺拔，不帶半點頹廢勁兒。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蘇寫意的臉頰上淚如斷珠，陽光一照，閃閃發光。
林苒艱澀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里。」姬如風的咆哮他看得清楚，已經多少年沒有見過他怒形于色了？而蘇寫意的表現，更是不言而喻。一個失控，一個冷靜，句句驚心，愛恨洶涌，他們終究是相互在乎的。
蘇寫意頭也不回，淡淡道，「有你這樣的哥哥。林芷好福氣。現在你可以放心了。」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這下子他們兄妹可以高枕無憂了。
林苒臉色果然難堪起來，「寫意，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利用你？」姬如風今天這一問，他將計就計。卻沒想到這一切剛好被蘇寫意瞧見。
蘇寫意笑笑，利用，世上的人們，無非是利用與被利用。「林苒，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寫意，欠姬如風的錢，我幫你還。」
「欠你的和欠他的，又有什麼區別。」蘇寫意回頭，「林苒，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我這麼做，不是幫你，不過是幫我自已。」跟林苒又有什麼關系？她想救贖的不過是自己，那顆淪陷的心，還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一張臉素白著，臉上猶有半干的淚痕，像一朵蓬勃的夏花，轉瞬間被驕陽烤炙成淡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