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田將軍沽酒妻 第一卷 當壚沽酒 第二十三章 問渠

作者 ︰ 歐陽魚魚

沿著水渠向上走,果然一路上見著水都是淺的,不少人聚在渠邊指著看著,嘀嘀咕咕的。

小飛爹一眼見著過來的關家夫妻,忙招呼︰「海滄,明玉,你們來看看,這渠里水怎麼少了?」

「齊大哥,我們也是見著水少了過來的。」關海滄走過去,「齊大哥可有什麼頭緒麼?」地里的事他不懂,還得問小飛爹才行。

小飛爹卻搖頭︰「這個我也不明白呢。往常沒見著這樣的。何況前幾天才下過雨,水量該充沛才是的。這倒是奇怪了。」

「會不會是上游有什麼問題了?」白明玉問,「例如淤塞住了之類的?」

「還真有可能!」小飛爹一砸自己的拳頭,扭頭就奔上游跑。

「齊大哥,你也太心急了。」關海滄笑著叫住人,「一起去吧。」

走到水渠上游,果然見是淤住了,不知道哪里來的泥土,滿滿的塞在入口處。這渠是從山上河水特別分出來的,專為了附近兩個村子灌溉用,兩個分支,一支是堂村的,一支是鄰近的垠村的。通往垠村的還很通暢,惟獨堂村的卻堵住了。于是那水全奔了垠村去。

「可惡!準時垠村干的好事!」小飛爹忿忿,「搶水也不能這樣!還讓不讓別人活了?」

關海滄與白明玉卻相互望了一眼,沒想到小小的村子里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算了。」關海滄拉住氣沖沖要去找垠村人算賬的小飛爹,「也許不是垠村的人干的,當真是淤泥自己堵上的呢。前幾日雨下得挺大的,有淤泥流下來也不奇怪。」

白明玉趁著關海滄拉住小飛爹的時候,在那淤積處仔細看了,有挑了點泥在自己手上,捏了捏。轉頭向四圍望望,又沿著水渠走到河道那邊去,瞅了瞅。

「齊大哥,叫些人來吧,好歹把這淤泥都挖淨了。」關海滄把小飛爹勸走,來到白明玉的身邊問,「怎麼樣?」

「確實是人為的。」白明玉碾掉手上的土,「我看過了,這淤塞的泥與河泥不同,顯然不是上游河水帶下來的。周圍土地顯然被挖過了,雖然有掩飾,可還是有痕跡留下來。而且淤塞的泥中帶著青草,只能是地面上被填進去的了。」

關海滄頷首︰「果然。我剛才問過齊大哥,這事是今年才有的,往年沒出現過。顯然往年並不會這樣爭水,恐怕還得再探究一下原因。能好好解決才是最好的。否則,就是今日挖通了,明日還得再堵。兩村難免要鬧沖突的。」

「你有什麼打算?」白明玉仰著頭問他。好不容易,這段對話是他們這些日子來最正常最自如的了。也只有遇到事情的時候,他們兩個才能放下心中事,一起來商討對策,像當初在戰場上一樣。

關海滄沉吟︰「我準備在這邊守著看,是不是真是垠村的人干的。若是守著了,就仔細問問原因吧。」

「今天他們是白天干的,很快就被發現。估計這次得等到晚上了。你的身體……」從當協郡城回來,他還沒歇兩天呢,任是鐵打的,那麼重的刑之後,也沒可能就徹底自如了。他不肯留在家里養傷,無非是想躲著自己罷了。朝夕相對,怎麼竟成了那麼困難的事情了?

「無妨。」果然是關海滄的回答,看見白明玉蹙起了眉,他轉過臉,想了想,忽然笑了,「若你不放心,便請張公子來吧。好歹也是收留他這麼久,就請他來做點事,也不算甚麼。」

「得了,張劍亭就是個闖禍的。到時候事情再辦不好,倒惹麻煩呢。」白明玉做出不以為然的樣子來,「他比關霆關霖省心不了多少。」

關海滄失笑︰「張公子沒你想的那麼糟。其實做事他也是有分寸的,或者有驕傲莽撞的時候,但也並不是一味的胡沖亂來。他有驕傲的資本,也有莽撞的權力。以他這般年輕又有這般的本事,這些驕傲莽撞並不是缺點。」嘆息了,「我倒是羨慕他的年輕呢。我在他這般年紀的時候,怕比他還飛揚跋扈呢!」想來卻笑了,當年真是不知道懼怕為何,甚麼都干拼甚麼都敢闖。現在可是比當年多了一份慎重了,「只需要多磨一磨,也就都好了。」

「你倒是看好他?」白明玉詫異,听著關海滄的意思,倒是有意要栽培張劍亭的。

關海滄點頭,望著遠遠過來的一群扛著鐵鍬鋤頭的農人,顏色鄭重︰「張大人早晚是要進京的。雖然不想這樣說,然而畢竟官場險惡,有張公子輔助,就能教張大人放心的施展了。真正的太平盛世,是要張大人這樣的人來維系的。」

白明玉垂了頭︰「這小地方,哪有多少能磨練張劍亭的地方?」

「不會少的。」關海滄說的漠然,卻做了一張笑臉出來,迎著小飛爹他們。

而張劍亭這個晚上,也就這麼被安排了事情,吃足了苦頭。倒不是說這位公子受不得熬夜辛苦,雖然脾氣驕了些,生活挑了些,然而好歹也是江湖上浪蕩過三年的,風餐露宿全不是一點沒經過。只不過他自來喜歡舒適,故而能享受的時候還是盡量不會教自己遭罪的。

然而到了地方,張劍亭不免叫苦不迭,只怪自己為什麼听了關海滄的話,又被白明玉那嘲諷的腔調給刺激了,偏生來遭這樣的罪。那折磨人的,卻不是別的,而是蚊子。往日在家里,又是燻艾草,又是帶香囊的,張劍亭很少理會夏日里還有蚊子這種惱人的小動物。只是現下水渠旁便是田地,不曾收割完畢的麥子正茂盛著,在月光下映著黃,喜人得緊。然卻也是蚊子最喜的,于是張劍亭就不免被滋擾得不能安穩了。

一定的距離之外,倒是另外還有兩個自覺出來喂蚊子的,也算是與張劍亭有難同當了。那兩個遠遠的瞅著張劍亭初時的坐立難安,到後來認命般的索性穩當了,老老實實的將自己給蚊子當做飽餐的對象。

白明玉看得不覺失笑︰「你這餿主意,倒是難為他了。」

「誰都是磨出來的。張公子是個人才,要是埋沒了就可惜了。」關海滄應著,瞥了眼身旁的白明玉,「其實你何必跟出來?該好好歇著的。」

「正經該歇的人不歇著,倒來說我麼?」斜了那人一眼,白明玉靜靜的倚著樹。挺直的楊高昂著,尚未徹底長開的葉片在初夏的夜風下沙沙輕響。

關海滄也就沉默了,不再言語。

方才的對話令白明玉一時失神,彷如回到了之前的狀態,兩個人隨口頑笑著,融洽得很。只是現在,卻總多了點靜默,令人難捱。不知不覺間又撫上了左腕的疤,白明玉見到了一只蚊子。那蚊子圍著關海滄轉啊轉的,眼瞅著就落到了他卷起了袖子的胳膊上。白明玉出了神,啪的上手拍了過去。然而蚊子沒拍著,給哄跑了,倒是在他胳膊上極清脆的響了一聲。

關海滄一時也愣住了,不禁去望她。

白明玉也就訕訕的,見著他胳膊上迅速紅起來的一個掌印︰「嗯,是蚊子……」自己的臉也跟著紅了。

關海滄也就溫和的笑了︰「我當你是來報仇的呢,卻尋了蚊子來做借口。」故意來調侃她。知道這些日子的尷尬,也明白若繼續下去怕兩人都再難相處下去了。索性放開,如過去一般待她。無論怎樣,她總還是個該由自己照顧的妹妹的,又怎能一直教她難捱?

白明玉簡直驚喜,琥珀的眸子在月下閃爍,忽閃著長長的睫毛,那略狹長得挑上去的眼角流溢光彩︰「我倒真是報仇的!」也就搭著他的話,「才打了一下,真個是不解恨呢!」

「你還待如何?」關海滄無奈來問。

白明玉方要開口,卻咽了回去,笑了︰「罷了,先寄著,以後再說。」還能如何?難道可以上去咬他一口解恨?忽然神色一寒,「來了。」

此時已交三鼓,悉悉索索的聲音響來,雜沓的腳步聲與竊竊的人聲混合著。然而出乎意料的,來的並非垠村的人,而是關海滄與白明玉都熟悉的。尤其為首的那個,便是住在關家隔壁的。小飛爹帶著一群人扛著鐵鍬,浩浩蕩蕩的開過來。

「怎麼是齊大哥?」白明玉喃喃著,「但願張劍亭別輕舉妄動。」

「張公子可以辦好的。」關海滄倒是頗有信心。

張劍亭自然也是見著小飛爹帶著堂村的人來了的,同樣的心里納罕,藏身在水渠附近,只注意農人們的動向。就見著小飛爹帶著人東張西望了一時,揮了手,呼啦全圍上去,七手八腳的刨起了水渠周邊的土,將水渠填塞住了。張劍亭眯了眼楮,注意到堂村人堵住的,是垠村那邊的。他冷笑,倒是這些農人也有著壞心思的,平日怎麼瞧著都樸實,遇到事情卻也不是那麼厚道的。不過他倒是不急著出去,倒是先觀察看看。

這邊正干著,另外又有人來了,也是扛著鐵鍬的,人數還不少,顯見是有著與小飛爹他們一樣目的的。這一次的人張劍亭卻不認得了,想來便是垠村的。

「你們干什麼!」垠村的一看見堂村的人,立刻吼了起來,直愣愣的沖過來,「你們是來填水渠的!」

小飛爹也不示弱︰「不是你們先填的我們的嗎?」。他眼楮都紅了,怒著,「白天就是你們干的好事!想斷了我們的活路,沒門!」

「你們可是被抓現行的!」垠村有人嘶啞著喊。

「你們呢?別說你們扛著鐵鍬是出來散步的!還不是打著一樣的心思!」

兩個村的互不退讓,就這麼吵了起來。開始還只動嘴,後來漸漸推推搡搡的,罵罵咧咧不干不淨,手里頭也用上勁了。也不知道是誰最先的,就有人被不知道哪里的拳頭給打了,吃痛一叫喚,抱頭就蹲地上。這下可還能咽下氣麼?當然的有人回擊,拳腳就這麼加了上去,連手里的鐵鍬什麼的也要招呼了。

「住手!」張劍亭終于看不下去了,總不能任由兩村的爭執升級,最後變成斗毆。

小飛爹見著是張劍亭,心里倒是喜起來,縣令公子是住在自己村里的,自然也是站在堂村這邊的︰「張公子,他們垠村的人太不像話了!來堵我們水渠,這不是斷我們的活路麼?張公子,你要替我們主持公道!」

張劍亭冷冷的一瞥眼,就把小飛爹後面的話全堵回去了︰「你們不過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那雙朗如星子的眸子將周圍的村人全掃了一遍,從鼻子里哼出聲音來,「究竟是怎麼回事,說!」

「張公子,是他們先填的我們的水渠!」堂村的自然先來喊冤了。

「明明現在填水渠的是你們!」垠村的怎麼會落後?

「閉嘴!」張劍亭厲喝,那聲音銳利得很,「誰問你們這個?」轉頭向著垠村的,「為什麼要填堂村的水渠?」

垠村的並不認識張劍亭,更不知道那是縣令公子。然而看著這年輕人穿得極好,亮藍的綢子衣裳炫人眼楮,想必是個大戶家的少爺。兼著張劍亭那氣勢頗傲得迫人,垠村的也就跟著听他的話了︰「這位公子,不是我們非得跟他們過不去。是那河水變淺了,現下那河水,只夠供著一邊的。若是兩邊一起來,誰的地也活不得!」

「河水怎麼會變淺的?」張劍亭忙問,「往年也會這樣麼?」

「往年不會。」小飛爹忙說,「往年都是正常的,兩邊的水一起供,都沒有問題的!」

「那為何獨獨今年不同了?」張劍亭思忖著,抱著自己的胳膊,拳頭抵在下頷。

堂村的面面相覷,都不清楚原因。倒是垠村的還知道些︰「前些日子大雨,將一段山岩沖塌了,河水上游被大石壓著截住了。」

「既然如此,只要將大石搬開也就是了!」張劍亭不滿,「做什麼要填水渠?將河水直接疏通了,不是比什麼都好?」

垠村的苦笑︰「公子,說得輕巧!那石頭要是能搬走了,我們也不想干這缺德事啊!」

「很難麼?」張劍亭詫異。

「難……干不了!」垠村的唉聲嘆氣。

「明兒白天帶我去看看!」張劍亭嗤笑,「我卻不信,還有做不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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