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懷啟在前面拿著書講,張劍亭坐在後面打著呵欠听。中間的幾個應該听書的孩子卻沒一個用心在課業上的。
童寧算是最好的一個,正趴在桌上睡覺。她原本想整楊懷啟,卻反被楊懷啟整了幾次,從此再不敢逃課,實在懶得听,睡覺總好了吧?
另外的三個男孩子則在竊竊私語。
楊懷啟只做不知,由著他們說話。反正現在不听自不要緊,考查課業的時候不合格,就不要怪他手段了。
「哥,是我們錯了,不該拿爹的頭盔和白姨的紫金冠玩,還給弄壞了。」關霆低聲的陪著話。
「沒事,不關你們的事。」童心碧搖頭。他一直沒得到關海滄會回去幫他的話,心里始終不是滋味。五叔似乎是鐵了心要留在鄉間種田了,姐的意思看著也不想他再煩著五叔。見著五叔對著那地里小小秧苗的喜悅神情,童心碧覺得,五叔對他的好,都轉移到那些秧苗上去了。
「哥,你不開心。」關霖問,「是因為爹麼?」
「關霆關霖,你們會不會怪我?」童心碧忽然問。
「什麼?」雙棒不明白。
「怪我搶了你們的爹……」童心碧不敢看雙棒,只得低著頭看桌上鋪著的書,然而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從小,五叔就圍著我轉。他和我在一起的日子,比和你們在一起的日子都多。我還記得,五叔和姐帶著我去看你們的時候,你們見著他就躲,因為根本不認識自己的爹,見了他害怕……」
關霆眨了眨眼,笑了︰「哥,那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我和關霖可一點印象都沒有!再說,爹是將軍,你是小主人,他圍著你,是應該的。」話雖然這麼說,可心里一點酸沒有,也是假的。爹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都沒白姨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多。白姨還知道經常去看他們和娘,爹卻忙得連面都見不著。
「哥,你別想了。」關霖不耐煩,「想那麼多沒用的干什麼?反正我就知道,你是哥,是我和關霆要守著的哥!從小,爹就跟我們講,無論什麼時候,無論出什麼事,都要守住哥。自己胳膊腿沒了,命沒了,都不要緊,只要能守住哥就行。」
「別這麼說……」童心碧驚了,去捂關霖的嘴。
「哥,還記得爹胳膊廢了那段時間不?」關霆愣怔的盯著地上,「我和關霖問爹,為了白姨,他搭了兩條胳膊,成了廢人,值不值。爹說,值。爹說,將來,若是我們和哥你遇到一樣的事,我們也得像他一樣干。」當時他們兩個爬到爹的腿上,為了坐穩,都去摟著爹的脖子。可是爹的手卻沒法抬起來,扶住他們,抱著他們。那個時候,爹的胳膊就在身邊耷拉著,動也動不了。
「不行!我不準!」童心碧怒斥,猛地站了起來,「姐那個時候有多傷心,多心疼,你們知道嗎?姐寧可廢的是自己的胳膊,寧可五叔不去救自己,讓自己死在那!你們要是也那麼干,我也要傷心,我也要難過!難道你們就舍得我傷心?舍得我難過?」
楊懷啟放下書,看著憤憤的童心碧,目光平靜,卻堅決,與童心碧對峙。他不管那幾個孩子究竟有什麼事,他是來教他們讀書的,這就是他的責任。
關霖緊忙拉著童心碧坐下,關霆對著楊懷啟賠笑。
「哥,你急什麼?」關霖說,「那不是你準不準的事。那是我們要做的事。你不準也沒用。」
「哥,你只想著爹,你想要爹。可是,沒有爹,我和關霖就不行?我們兩個跟著你,不夠?」關霆小聲的問,「將來,我們肯定要比爹和白姨還厲害。到時候,爹和白姨都老了,你是要他們,還是要我們?」
童心碧兩只手一撥拉雙棒的腦袋︰「兩個傻瓜!跟五叔一樣!」把雙棒的頭狠狠的壓在桌上,他自己也埋頭在桌上,不教人看見他哭。
張劍亭眼瞅著那三個男孩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他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曬著從窗口透進來的太陽。他還是第一次,見著白明玉冷成那樣,白明玉的臉色蒼白,聲音如冰。白明玉怎麼了?張劍亭兩條長腿搭在桌子上,用著他父親一向最厭的「沒規矩」的姿勢仰著。正自悠閑著,突然听見了動靜,兩條腿一擺就從桌上拿了下來,兩步來到童心碧的桌邊,站著守著。順手一拉童寧,把迷糊著的少女拽醒。
楊懷啟也放下了書,警惕。
連關霆關霖,見著張劍亭和楊懷啟的模樣,都拔了短劍在手里,立定在童心碧的兩邊。童心碧也跟著站了起來,神色鄭重。
「怎麼了怎麼了?出事了?」童寧興奮起來。原來還想怪張劍亭打擾了她睡覺,一見幾個人的架勢,她倒覺得好玩了,「心碧你放心,我來保護你!」
「哥有我們保護,不用寧兒姐你操心!」關霖頂了回去。
張劍亭不理那兩個斗嘴,全神貫注,眼楮轉了一圈,向楊懷啟一點頭,猛地竄了上去,一劍沖天,破了屋頂而出。
「嗚嗷」一聲慘叫來自頭上,張劍亭一劍竟是傷了一個人。
「什麼人?」張劍亭仗劍在外,厲聲問。不一時,就听見一群人圍攻他的聲音。
「來要命的人!」一點都沒有新意的回答。
楊懷啟模了模耳朵,發覺自己任務頗重。一個太子殿下是必須護著的,一個郡主是要保著的,就是關霆關霖,安全也在他身上。張劍亭明顯已經與外頭的人戰在了一起,听聲音那人數可不少,張劍亭究竟能不能把人都收拾了,還真不好說。而且,那些人是來干什麼?是沖著誰來的?都是疑問。
童寧卻不管不顧的,一拔柳葉刀也跟著竄了出去︰「張劍亭,我來助你!」
楊懷啟伸手想抓人,沒抓住,就被童寧跑了。
童寧一到外面,正看見張劍亭攔住一個人的劍,轉身一腳踢飛了另外一個人,借勢翻身轉到了第三個人的後面,躲過了第四個人的攻擊。張劍亭的一串動作流利瀟灑,像一張在風中飄著的白絹。
童寧也不甘示弱,柳葉刀一擺就向著最近的人攻擊。她的功夫頗雜,刀用的是劍法,短兵刃卻練的長兵刃的招式,古古怪怪的,竟也一時嚇住了人。可對方二十余個,個個身手都在童寧之上,也就一會的功夫,童寧就被圍困了,落盡下風。
張劍亭無奈,一邊對戰,還得一邊來救童寧。填了這麼個礙手礙腳的,張劍亭的動作也瀟灑不起來了,對著童寧咬牙切齒︰「你就會添亂!」
「我……」才說了一個字,童寧就被一柄劍給截住了後話,急急忙忙的躲閃,腳底下輕功卻又不行,差點被自己給絆倒。
張劍亭一撈,把人拉到身邊,順便替童寧解決了那要對她下殺手的人。只是自己身上也挨了一下子,掛了花見了血。他唯一慶幸的是童寧雖然危險卻不慌不亂,也沒有因為見著血而大驚小怪。他卻不知,那幾個孩子都是在戰爭里成長起來的,自己未必怎樣,至少也不會因為打仗見血而驚慌失措的。
被這許多人圍困,就是張劍亭也漸漸落了下風,這邊還在酣戰,听著屋里也有了打斗的聲音。張劍亭急了,童心碧還在屋里,那是所有人的重中之重,萬不可給出事的。他想去幫忙,卻抽不開身。張劍亭深知楊懷啟輕功雖好,別的卻不行,比童寧要強,卻沒強太多。由楊懷啟保護童心碧,可是艱難得很。如此心急之下,劍式也跟著猛了,卻用上了不顧命的打法,連傷五人,自己也跟著挨了幾劍。
童寧緊挨著張劍亭,見他戰得拼命,自己卻開始守了起來,幫著護住張劍亭周身。雖然並不熟練,也算是與張劍亭有所配合了。
張劍亭又試圖再闖了一次,可惜對方人多勢眾,配合又極密切,顯然是常在一起的,功夫路數也一脈相承,故而嚴謹,教他仍是無功。無奈之下,張劍亭一推童寧︰「去把關海滄和白明玉找來!」
「好!」童寧眼見著張劍亭保護她吃力,也明白屋里童心碧的安全更重要。此時也斷不敢胡鬧的,撇了對手就向外沖。
張劍亭立刻替童寧斷後,他自己雖然闖不出去,可是把人都纏住不教他們追童寧還是能做到的。
童寧一路飛跑,大約是她輕功施展得最好的一次了。來到田間,遠遠的就見著關海滄正彎著腰澆水︰「五叔!出事了!」
關海滄听見童寧在叫,急急起身︰「怎麼了?」
「心碧,心碧有危險!」話剛說完,童寧已經見著關海滄風一樣的刮過自己身邊,向著私塾那里去了。
「明玉還在酒肆!」關海滄仍不忘了吩咐。
童寧就又趕去酒肆去找白明玉。
然而,當白明玉也趕到私塾的時候,就只能見著關海滄和傷痕累累的張劍亭兩個人了。童心碧、關霆關霖和楊懷啟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