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家又多了個人。
白明玉很是頭疼,那小小房子里現在熱鬧得不像樣,幾乎都要擠得爆裂開了似的。為了安置那老乞丐,她只得在客房里又添了一張床。
然而那老乞丐卻是個教人又恨又憐的人物,自打發覺他是誰,幾個大人心里都不大是滋味,一時反而不知該如何安置他。幸而那幾個小的,倒似與老乞丐頑得不錯,多少緩解了些尷尬。
他是趙猛,葉錦年的師父,凌劍派的叛徒。
發現這事,卻要從老乞丐初見關海滄的時候說起。
關海滄與白明玉听張劍亭說明情況的時候,老乞丐就一直粘在關海滄身上,怎麼也不肯撒手,嘴里喃喃著「徒弟徒弟」的。
其實幾個人心里都有著同樣的疑問,這一位老乞丐的徒弟究竟是誰,難道真是葉錦年?還是某個與關海滄長得相像的人?瞅這老乞丐的模樣,似一直都在找著徒弟,已經任事不明神智混亂了,卻還記得徒弟這碼事,可見執念極深的。如此一想,又不禁惹人唏噓。
這般商討得久了,關海滄自然撐不住,又咳起來,喘得不正常。他體內鄭爪的陰邪內勁又在亂竄,絞得他血脈逆流,五髒六腑都跟被只手胡亂撕扯似的。
白明玉看了心疼,教張劍亭扶關海滄去休息。這一站起來,倒把一直睡在關海滄腳邊的老乞丐給驚醒了。
老乞丐拖住了關海滄的腳,不放他。卻不妨有血滴到他臉上。一仰頭,就見著關海滄嘴角的一片紅。老乞丐立時驚了,跳起來,一把抓住了關海滄手腕,兩根指頭就搭在他腕脈上︰「徒弟,你受傷了!」
白明玉怕老乞丐莽撞,要去拉開那老乞丐,不教他胡亂傷了關海滄,卻又被格開。老乞丐著緊著,全忘了周圍似的,緊抓著關海滄的脈,一揚手擊掌在關海滄胸前。
關海滄被那一掌打得一口血飆出來,噴了老乞丐一頭一臉。老乞丐卻似渾然不覺,仍是向著關海滄體內吐著內力。
白明玉驚得心都裂了,探手去抓老乞丐背心︰「放開他!」卻被一股勁力給彈開了,若不是張劍亭即使護住她,大約也是要被傷了。
見白明玉還要再上,關海滄忙出聲止住她︰「殿下,別輕舉妄動。他,沒惡意。」
「徒弟,閉嘴,運氣!」老乞丐喝住。
「白小姐,我看,怕是那老乞丐正給關爺療傷呢,還是先看看情況吧。」楊懷啟一直在旁邊看著,瞧出了端倪。
白明玉無奈,只得頷首,立在關海滄身邊,握住他的手︰「若是有不對,便告訴我知道。」
關海滄微笑著點頭,合了眼。他卻不能告訴白明玉,此時其實正痛苦難當。老乞丐的內勁,與鄭爪的內勁一脈相承,全是走的陰狠一路。那內勁入了他體內,先自化解吞噬了鄭爪的內力,本來算是好事。然而接下來卻與關海滄自己的內勁拼了起來。老乞丐瘋瘋癲癲,並不能明白哪些是傷害著關海滄的,哪些是關海滄本身的,只顧著在關海滄體內一通橫沖直撞,全灌到他經脈里游走。關海滄初時還試圖抵御一下,後來發覺越是抵御那老乞丐吐出來的內力越多,若是抗衡下去,只會兩敗俱傷。于是便徹底止了內息,由著老乞丐那勁力在他遍體通過。
只是,那等強勁又陰鷙的內勁,于關海滄卻如毒藥一般,他純罡至正的功夫最與那等陰勁相左。那勁力入了他百脈,便如蟲鑽心,如蛆腐骨,自內而外,仿佛刺痛要逼得他血管迸裂。
「海滄,你怎樣?」白明玉發覺他手上冰冷,冷汗遍布,攥著她手的力道極大,似在隱忍著什麼。他那手勁捏得她手骨都似要碎了般,定然是在承受著相當的痛苦,「痛麼?他是不是在害你?」
關海滄也意識到了,一點點松開了白明玉的手,忍耐著強說︰「殿下,關海滄,唐突了。」
那老乞丐的內勁在關海滄體內運行了一周,才緩緩收了,老乞丐咧嘴一笑,咕咚仰倒在了地上,累得昏過去了。
白明玉扶著關海滄坐下,將手帕替他擦去額頭的汗水。
「張公子,請將這老人家送去里面休息。有勞了。」關海滄還不忘了安排,「楊先生,關海滄有事要向你請教。」
「你急什麼,不能明兒再說麼?」白明玉忍不住埋怨。關海滄半倚著她,身子抖得厲害,半點力氣也沒有,幾乎都是她在撐著,「都說你穩重,其實你性子最急,有什麼事非要立刻辦了不可,半點都等不得!」
關海滄卻笑了︰「果然殿下知我。便容了我吧。」轉頭卻向楊懷啟,「楊先生,葉錦年的師父,是凌劍派的叛徒趙猛,這事可是確實?」
「千真萬確!」楊懷啟頷首。
「那凌劍派,除了趙猛,還有什麼人是流落在外的麼?」
「沒有。凌劍派向來管束極嚴,不準弟子輕易下山的。」
關海滄淡淡笑了︰「那麼,我知道趙猛在哪了。」
「什麼?」楊懷啟一驚。
「你說那老乞丐是趙猛?」白明玉立時了然。
關海滄喘了半晌,才能繼續說話︰「他內勁與鄭爪如出一轍,正是凌劍派的路子。若是凌劍派並沒有別人還流落在外,那他就只能是趙猛了。這般看來,他要找的徒弟,必是葉錦年無疑。這倒是有趣了,那葉錦年,當真與我長得相似麼?卻不知道如今他正在何處。」
「這般來看,我們當真要把趙猛留下來才行了。怕將來,會有不少用處。」白明玉接著關海滄的話說,不等他再開口,又攙著他起來,「行了,事情說完了,你該歇著了。」向楊懷啟使了個眼色。
楊懷啟忙遞過來一盞茶給白明玉。
白明玉接過,直接放到關海滄嘴邊,教他就著自己的手喝。
關海滄明知那茶是楊懷啟在白明玉的示下做過手腳的,也還是喝下去了。
待感覺了自己扶著的那人身子綿軟無力,已然睡了,白明玉才算是舒了口氣,卻也不教張劍亭與楊懷啟幫忙,自己將人送到床上去。
張劍亭卻識趣,那一夜只在關霆關霖的臥房跟著三個孩子擠。半夜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去外間廳堂找水的時候,張劍亭卻看見客房里燈還亮著。從門板的縫隙里望進去,白明玉小心仔細的替沉睡不醒的關海滄擦身,抹去一直流不停的虛汗。
張劍亭想,那任事不知的瘋癲乞丐趙猛,倒是過得不錯。雖然以一位本來可以是武林泰斗的人物來說,如今的落魄也足以教人唏噓了。
趙猛卻並不知道有人那般羨慕他,但不得不說,在關家,他重新過起了比較正常的一種生活。打扮的不再似個乞丐,有了正經的干淨衣服來穿,一日三餐的也極豐盛。整個關家,他最喜歡的是關海滄與童心碧,最怕的卻是關霆關霖和白明玉。不管是張劍亭還是童寧、楊懷啟,只要接近關海滄和童心碧,他就戒備得很,不準人去。可若是白明玉或者關霆關霖,他卻只敢躲開,在一邊瑟縮著瞅著,委屈得緊。
其實不管是白明玉還是關霆關霖,對趙猛的態度都有了極大的改善。尤其是因為關海滄在被趙猛折騰了那一次之後,第二天起來內傷居然當真全好了,更是讓白明玉和關霆關霖喜上眉梢,待趙猛也親切了三分。
關海滄想著,大約是趙猛將他體內鄭爪的內勁消了之後,又將他因內傷而淤滯的經脈都打通了,才好得這般快。只是傷了的元氣卻沒法立刻恢復,還得慢慢調養一段時間。不過,已經足夠他去參加若蓮祭的了。本來,他還有些遺憾,身體不好,沒法帶白明玉去參加若蓮祭,不能教她看看這北地的風俗,跟著好好頑一下。現下,卻再不會遺憾了。
若蓮祭前一天的晚上,關家才睡下,門就被敲得山響。就听著外頭鬧哄哄的人說話,嚷著要找關大哥和關嫂子。
白明玉詫異,開了門去看,村子里的年輕人倒是來了一半多,都聚在他們家門口︰「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麼?」
「關嫂子……」一個年輕人欲言又止,方才他們嚷嚷得響,可是看見白明玉卻說不出話來了。
白明玉失笑︰「怎麼今兒這麼矜持了?有什麼事就說!吞吞吐吐的,哪像個男子漢!」
「關嫂子,你那妹子,可有人家了?」有人忍不住,劈頭蓋臉的來問,卻不管那問題是不是太失禮了。
白明玉愣怔︰「怎麼突然問這個?」卻不好就回答。那年輕人是什麼意思?有什麼事情?
「是若昔沒人來扮了麼?」一個沉厚的聲音問著,倒是含著溫暖的笑意的。
「你又出來做什麼?一天多歇會能害了你?」白明玉頭也不回的怨怪。
有小伙子就開言︰「關大哥說的極是!原本定了教孟家的小妹來扮若昔的。然而剛剛孟家小妹扭了腳,卻是沒法了。若昔的衣裳都是按照孟家小妹的身材做的,此時卻來不及再趕。滿村子看過來,唯有關嫂子的妹子與孟家小妹身材近似。我們也知道唐突,可也是實在沒法的。」
「就教寧兒去!她沒有人家呢!」關海滄笑著應了,回頭吩咐跟出來看熱鬧的雙棒,「關霆關霖,去把你們寧兒姐推出來,交給他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若是想去,你們也跟著去看。記住,看好心碧,顧好趙爺爺!知道麼?」趙猛極關愛童心碧,武功又高,雖然神智不清楚,卻足以為童心碧的護衛。再有關霆關霖看護好那兩個,應該也是足夠的了,卻可以放他們趁機好好頑一下。
「是,爹!」雙棒喜滋滋脆生生的答著,拖了童心碧的手就去找童寧。